将转身未转之时,目光扫过院门口时,发现洞开的院门口处站着一人,借着依稀的光亮,她认出了那人正是秦子钰。
她怔了怔,正欲开口,他却转身离开了。
夏蝉见她又呆呆望着院门方向,忙叫来知鸢,念叨她几个妈妈人早走了,怎么还未将院门关上。
而赵清允便是在此时,转过身回屋去了。
夏蝉看着她轻飘飘的步子,忽然同情起赵清允来。
在夏蝉眼中,赵清允是为了多年的恩情才答应冲喜的,可才半个月的功夫,大少爷便不成了,她甚至连大少年的面都还未见上呢。
赵清允不知夏蝉的心思,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怜的。
从下午听到这个消息,到眼下,她满脑子想得都是明日秦子让要回来了,再怎么着,他们总能见上最后一面,至于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她也要慢慢寻思起来了。
倒不是咒着秦子让赶紧死,只是有些事早想晚想,终归是要想的。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像是感觉才眯了眯眼,再睁开时,天色已大亮了。
“夏蝉,夏蝉。”她叫了好几声,但夏蝉像是没在院子里,迟迟不见人进来,她便顾自吸了绣鞋,起身穿衣。
正当她扣衣扣时,夏蝉进来了,快速的扫了她一眼,而后上前埋头替扣扣子。
“你做什么去了,我叫你好几声。”
“我去帮忙了。”夏蝉说着,咬咬牙又说了一句,“大少爷回来了。”
赵清允愣住了,夏蝉扣好扣子,替她将衣袖扯平,正扯着,她却跑了,一头披散的墨发被风吹着上下翻飞,快速地掠出了屋子。
“少夫人,您还不知道大少爷的院子。”夏蝉追了出去,叫嚷着总算让赵清允缓了缓步子。
在夏蝉的指引下,她找到了秦子让的院子,在秦府后宅的东南角,应该是秦府最好的地方了,只可惜此时整个院子都死气沉沉的,那怕院子里站满了仆役。
她顿了顿,深吸了口气,提步迈过了门槛,穿过院子,入了廊下,而后提脚踏入了屋内。
第27章 起疑
屋子里挤满了人,秦太夫人、秦怀安夫妇,以及他们身边的几个婆子丫头都在,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
赵清允有些木然地站在外围,探头想看一看床榻上的人,却发现连片衣角都看不见。
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少夫人来了,秦夫人便从人堆里挤了出来,跌跌撞撞地往她的方向走来。
只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一只手,一只毫无生气,黝黑的不似寻常的手。
想再细瞧时,秦夫人已到跟前。
她伸手与竹青一道搀扶住她,将之扶坐在一旁的椅中,转而想靠近床榻去,不想才转了身,双手就被秦夫人死死地握住了。
她回头,看到秦夫人的泪珠子不停的自她布满血丝的眼中落下,哽着声问她:“清允,你会不会怪我?我也没想到他真得就……”
话还未说完,就抱着她的手臂呜呜大哭起来。
她扭过头去看着床榻的方向,依旧看不到她想见的人。
怎么说,那个人也是她的夫婿,是死是活总得让她瞧上一眼吧,莫不是在他咽气之前,都不晓得自己已经有个媳妇了吧。
若是那样,他在地府又娶了个鬼娘子,日后待她死了,下去了之后,岂不是成了个多余的。
“大少爷没气儿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随即便是震天响的哭声。
赵清允呆呆地站着,惹得身旁的夏蝉心里直发慌,扯着她另一只手臂道:“少夫人,您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些。”
说话完,赵清允还没哭,她先哭了。
屋子里一片哭声,却像是说好似的,就是没有为她让出一条道来,而她,也挣不开秦夫人抱着自己的手。
“老爷,老爷,拿来了。”吴钟手里拿着一张纸,一手扯着袍子奔进了门来,将东西递给了一旁的秦怀安。
秦怀安拿了一看,报出几个生宵来,道是这几个与秦子让的时辰相冲,不好在旁看着,将人都赶了出去。
见人往后退来,赵清允想着趁机上前去看,却被一旁的冯妈妈拉住了手。
“少夫人,您是大少爷的妻子,也不好在旁的,等会儿待他们都弄好了,再去吧。”
她皱了皱眉,欲说什么,却被冯妈妈抢着道:“您赶紧帮着把夫人先扶回房去吧。”
不由分说,冯妈妈已扶起了秦夫人,在另一旁的赵清允别无选择,只好先将秦夫人送回了暄竹院下。
从暄竹院出来,她又被钱妈妈拉回了自个儿的院里,翻箱倒柜的找出了素服,连她自个儿都不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帮着备下的。
夏蝉和钱妈妈帮她换着衣裳,她感觉自己还迷迷糊糊的,忍不住看着钱妈妈问:“钱妈妈,大少爷他真得……死了?”
钱妈妈闻言,长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对上她有些呆滞的目光:“少夫人,您要节哀啊,是大少爷他没有这个福份。”
虽说钱妈妈没有直言秦子让已经死了,但她知道,那个她一面都没能见上的秦子让是真的死了。
她该哭的,可她为什么哭不出来呢。
木讷地由着几人替她更衣散发,而后准备去前院,却又被蜂涌而至的丫头婆子给围住了,道是秦夫人起不来身,还有些事需要她做主。
府里上下里外都要布置,消息也传得快,这头才命人将灵堂布置出来,她又要忙着一应接待、回礼的事宜。
整整半日,将些琐事都安排下去后,她总算得了空,进了堂前。
一副黑漆漆的棺材搁在正中,丫头小厮跪了一地,或低头抽泣,或嚎啕大哭,总之闹哄哄的吵得她心烦意乱。
她提步上前,慢慢靠近棺椁,直到眼下,她都还未能见一眼夫婿的遗容呢。
一步步的靠近,手攀上棺边,她只需微微踮脚,便能见到了。
她深吸了口气,用力踮脚……
“少夫人,兵部尚书来了。”
外头,传来夏蝉的声音,她扭头,果然见一人绕过了照壁,从门口而来,只好转身回到左侧的火盆旁跪下,掏出帕子捂住了脸。
让她痛哭流涕怕是有些难了,只是假装哭一哭还是可以的,只要埋着头,想来他们是会不察觉的。
那兵部尚书进了堂前上香,而后又上前去瞧了瞧秦子让的遗容,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而后,那朝中当官的如鱼贯入,像是说好了似的,一个接着一个的来,足足让她从午时跪到了入夜。
丫头来唤她去吃晚饭时,她腿麻得站都站不起来了,两个丫头将之搀扶起来,她也没什么胃口,便想着去看看秦子让。
只是才迈了一步,身后又响起了夏蝉的声音。
“少夫人,陛下来了,夫人起不来身,还得您去迎一迎。”
夏蝉的话像个惊天大雷在她头上炸开,炸得她有点晕晕乎乎的。
陛下来了,她怎么去迎?虽说她的婆婆是陛下的亲妹子,可她毕竟不是陛下的亲儿媳妇啊,这要是哪句话说错了,会不会直接让她给秦子让陪葬去啊。
所幸,陛下是私底下偷偷来的,一进了门便直奔堂前,赵清允将将行到门口,只好匆匆跪地行礼。
众人趴俯于地,陛下由秦怀安陪着匆匆而入,须臾便听得一道略沉的声音响起。
“子让啊,舅舅来看你了,你这辈子不过短短二十载,却一直为舅舅排忧解难,我晓得的,你是个好孩子,你放心去吧,舅舅会替你报仇的。”
那话言辞质朴,确实像舅舅来与外甥话别一样。
“能为陛下效力,那是子让的福份。”秦怀安沙哑的声音响起,竟让她胸口竟有了一丝丝刺痛感。
便是听到秦子让去世时,她都不曾有这样的感觉。
“盖棺吧!”
赵清允呆了呆,而后抬头,便看到四个内侍官正在推着笨重的棺盖慢慢合上。
“等等!”她扬手制止,却已来不及了,那棺盖嗵的一声闷响已推到了底。
身着锦服的男子与秦怀安回过头来,看到她瞪着眸子,哑口无言的模样,互视一眼,而后一前一后向她行来。
她忙俯下身去,本以为陛下会责怪,却没想到他连步子都未停,径直往大门口去了,身后,传来钉榫卯的声音。
似乎又有一人走到她跟前,停步。
“清允,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