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出去吃点东西。少爷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带回来。”十安笑眯眯道。
宋景和脑子想多了有些许闷沉,揉了揉额角,半晌展臂也站了起来,他穿上自己深色大氅,将灯吹灭。
“一起出去罢。”
略显得疲倦。
他昨儿夜里也没好好睡,一出门,熏来一阵香风。顶上结了彩灯,悬着的油纸伞微微晃动,沿了一路,五彩斑斓,笼着灯光,温暖明亮。
十安如今这样子,若要打个比方大约就是出笼的小鸟了。头上摘了宋景和送她的银白花,宋三公子一低头就瞧见了,不由询问:“你为什么不戴我送你的花,那可比你这个好看多了。”
十安在走在他边上,手扶了扶那花,道:“我这是纱堆的,假花,人这么多掉了还能再捡起来。
少爷送我的却是一朵真花,掉了就沾了灰,折了瓣儿,要是叫人踩了就稀巴烂了。那朵银白花儿我特别喜欢,就放在客栈了。”
“随你罢。”宋景和嗤笑,“你不用,它就萎了。”
十安没放在心上,毕竟各有各的想法。
晚间夜市里食肆众多,路边小摊贩鳞次栉比,一家挨着一家,来来往往的若是未婚的小娘子那便戴上一个面具,像十安这样的奴仆自然不用。她站在宋景和身旁,身份地位一眼就能看出来。
还没入夏,可这时候夜市里的小贩店家都上了去年榨好了的辣酱,鹅鸭鸡兔、肚肺鳝鱼,都沾点辣酱,入口味儿重。松石县四周群山怀抱,跟益州那处有些像,分明是南边,偏生也爱这些辛辣。除此之外还有抹脏、红丝,凉拌的木耳、细粉素签、麻腐、辣萝卜……这些个杂嚼。价格不贵,顶多十五文。
十安都想要,因着可以用小竹签试一下,她硬是一个人吃了一整条街。
宋景和不吃这些,他嗜好清淡些的东西。一路吃下来十安意犹未尽,摸了摸小荷包,点了几个坐在一旁。
“你不是说饿了吗?”十安翘着嘴角,一股子兴奋劲消不下去,两眼圆润,愈发像一只小狗一样呆。
宋景和嘲笑:“我饿了难不成你能替我吃?”
“若是你看着我吃,大抵会有一些食欲。”十安搓手,“你定然是路上走了会,现下没了先前的欲.望。”
宋景和不置可否,半晌,十安的东西都到齐了,绿油油的葱倒在一小碟的酱料上头,筷子一搅,花花绿绿的。
宋景和微微一笑:“我喂你。”
看着她两颊,他想起书院梧桐上筑窝的吊老鼠,总跟八辈子没吃够一样。小小一只,吃的脸大肚圆。一身毛茸茸的,真想捏在手里揉一揉。
宋景和叠了袖子,手执竹筷,将前面小碟装的鱼片儿,鸡腿片儿,肺片儿等都在酱里滚了一遭,不由分说,接二连三塞她嘴里。
一张小嘴硬是辣的通红跟朱砂似得。十安吃的满头大汗,忍不住捂着嘴,含糊道:“我歇一歇。”
“我看你吃,果真很有食欲。不过我不喜辣,如今算是屈尊降贵,怎么——你不领情?”宋景和轻挑着眉,手一顿,再度滚了一碟子酱,筷子夹着碰了碰她的嘴。
绵软红润,他便道:“张嘴。”
十安摇头。
宋景和眉眼弯弯,手横在桌子上面,道:“你把脸伸过来。”
他那双秋水眸只含着温柔的笑,十安仿佛忆起之前听三少爷背的一首唐诗:醉里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晕晕乎乎的真的信了宋景和的话。
她才倾身过去,就被他一手摁住后脖颈,这回一点没掐,只使了一点力气迫使她低下头。鼻尖上沾了酱,嘴里的东西未来得及吞下去被他猝不及防捏着脸,差点吐他脸上去了。
“你吐了我便给你塞回去。”
宋三少爷摁着她的嘴角,指尖往里塞了塞,末了在她衣服上一擦。
“吞下去。”
十安嘴都嚼不动。索性也跟了他三年,如今面无表情,深知自己要是哭了后面定然会哭的更惨。
宋景和:“这么倔?”
作者:注意,那个诗出自唐朝唐温如的一首诗,里面杂嚼,参考东京梦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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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十安猛地缩了回去,可哪有那么容易?
“没有男人喜欢你这样的。”宋景和嘲笑她,手指点着她的眉心,轻轻往后一推,“如今十安你这模样,活像是上辈子都没吃够,饿死鬼投胎。”
“高门大院里的女子,决计不会同你这般。便是一个粗使的丫鬟也比你有礼。”他漫不经心道,“那些活在后院的女人,如你这般,死了不知多少次。”
跟他娘一样,有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既然这样粗俗,那……某一天少爷是不是不喜欢我就把我丢了?”十安壮着胆儿把嘴里的东西吐了点出来,并试探性地问他,瞪着大眼,一脸期待。
宋景和未能如她所愿,一字一字道:“我不喜欢你,我就卖了你。丢了不划算,便是废物也得再利用,你还不算个废物。”
十安心一紧,便追问道:“要是自己给自己赎身,大约要多少钱?”
宋三少爷支着手,手里的筷子在空气里画了圈,道:“这么多罢。”
“这么多是多少?”十安看不懂。
“你要是猜出来了,我甚至可以直接将你的卖身契送给你。”他似笑非笑道。
她咬着嘴,忽觉得脑壳可真疼,便猜了一把:“十两银子?”
“我在你身上花的可不止十两。”宋景和要摇摇头,道,“不对。”
“十一两?”
“十五两?”
十安见他不语,眼里含着嘲讽的笑意,手忍不住拍在了桌案上面:“五十两?你一只手画个圈,可是这个意思?”
五十两已经是十安想到的,她十年里大概能赚的钱。
宋景和笑:“不对,别猜了。”
他画的是个无底洞,可宋三少爷藏着不说。
十安嘴角不由垂下,只叹了一口气,手把裙子抓皱了。
月色疏朗,透过伞间缝隙,清冷的像雪。
宋三少爷喂她喂够了,晚间便随意吃了一些清汤寡面,回去一夜好梦。
第二日要驾车回去,缺了一个六安,十安不会,他便自己上手,一路上出来的客商也多,小驴车慢慢悠悠上路。
十安探头出来望风景。
山峦高耸,雾气袅袅,一条官道蜿蜒至远方。因着春日时节好,道两旁杂草草郁郁葱葱,中有野花,一路春风,半人高的草里树苗冒点头。野梨野桃野杏等小树生的茁壮,光线澄澈,暖风熏人。
十安带着银白的花儿,衣服仍旧是旧的,这么些日子杂事干得少,身上养出一点肉来,尤其是昨儿半夜还跟着宋景和去夜市,如今摸着肚子,仿佛上面有一圈肉。
那张小脸如今白里透红,炯炯有神盯着外面。
“松石县咱们就这么走了?”十安眯着眼睛,蹭到了车外面,一双脚晃着,也挨不到地,脚上蹬一双黑布光面的布鞋。
宋景和赶车,余光见她这样便问:“你这人好生奇怪,难不成想多留一会,欣赏长公主的风姿?”
长公主破腹验菜,那场面十安记忆犹新,当即否认了,只道:“松石县好是好,可人生地不熟,还是回去安全。”
“回去也不安全,如今须处处小心。”宋景和黑眸一沉,思及他的长兄,冷笑道,“有的人就是疯狗,被咬上的不能自认倒霉。”
十安见他的笑容透着那么几分阴冷,心想宋三少爷这锱铢必较的性子,定然是要报仇了。只不过如今他住在乡下的庄子上头,能施展的开吗?
“你如今八成是想,我这不受宠的庶子,有什么法子报复对不对?”宋景和突然问道。
见她一怔,便笑道:“你看不上我?”
眼神晦暗几分。
十安摇头,对宋三少爷极有眼色,一本正经发誓,神情肃然:“你是我的主子,我一直很看得起少爷。”
“有多看得起?”
她比划了一下:“少爷在我心中这么高,心胸这么宽,长得比我头上的花还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