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驱使着她,急于摆脱眼前的一切。
一个暗涌扑过来,她手腕上的那股力量消失了。
他放手了。
可怕的念头顿时吞没了她所有的理性。
十一岁那年跳河求生的瞬间闪电般撕裂了她对他的所有信任。
那次,跟她一起逃了几天仆从一同跳入了刺骨的冷河里。
她们之中有会游泳的,却生生被水中之物拖入了河里,只看到一只手在河面上晃了两下,一串水泡涌泉般的水上哗哗翻吐着。
随后归于平静。
死亡的一刻,她都看到了无数张熟悉的脸,在眼前掠过,却无法抓紧指间溜走的衣袂。
双腿发力的在水中蹬了蹬,头冒出了水面,来不有及吸一口气,又沉了下去。
又再蹬了蹬数十次,这次才冒出水面,仓促的吸了一口气。
反复四五次后,她已筋疲力尽,腿肚子僵硬的无法动弹。
死,原来离她一直很近。
“咕咕……”
鼻内嘴中灌了不知道多少冰凉的河水,刺骨的痛将她的所有力量激出,手胡乱的攀到了一棵树……死死揪住,用力向上抬头。
出水的一刻,她终于发现,她身在河中央,整个人挂在了一棵树上——那其实是拓跋城的脖子。
完全浸湿的她,死死盯着眼前的‘浮木’,什么也没有说,只用行动将她牢牢锁在了他的身上。
他试着扭动了一片脖子,发现徒劳。
她的双腿都盘上了他的腰。
两人互相望了一会,她灼热的瞪着他,眼底的银光闪出一片水光,几近喘息般的呼吸,胸口一起一伏的顶着他,仰头,唇微微的张着,被水打湿后如一片夜中盛开的桃花。
拓跋城别过脸,目光吓人,侧目看向岸边。
他踮起脚走,河水到他的下巴处。
被她这么缠上,水已到了鼻下,无奈得很。
他一声不吭的向前缓慢的半游半走着。
走了一段,身上的人越发的紧了。
他挣了挣,身上的人突然一下松了劲,从他脖上滑落,无声息的掉入水中。
他伸手想去捞,她却站在了水中,之前的惊恐万状,现在的六神无主。
司马清抚着胸口,扯出一个大大的疯狂表情:“我居然……过了……过了河中央。”
随后,像是从困笼之中解放的囚奴,踩着水向着岸边奋力的走去。
怕过一次后,便不再怕了,指的便是她这种人。
一身粉色的衣服很紧密的贴服在她的身上,少女特有的玲珑身形,刚才在水里,她死死贴在他的身上,起伏如水似棉,如天幕下最亮的一颗星落进了他的眼底。
拓跋城瞧着她的背影苦笑不得,出乎意料的人,出现在最不能动心的时候。
第 26 章
到岸了。
他需得上岸。
湿漉漉的两人,一前一后到了绣衣阁的门前。
“到了。”他站在门前抬着望着门前的一根小小的红线,“你来拉。”
“叫门都用这个?”司马清上前一步,拉住红线的尾巴,“会不会叮叮作响?怎么觉得像是防贼用的。”
说话间,两眼瞟见他盯着她看,似乎很不耐烦,但又不得不忍耐着。
最后,他手快的握住司马清的手,五指一紧,红线被拉下。
“嗖”一声啸叫声穿云破而起,从绣衣阁上空飞出一道红色的光芒。
不过瞬间,破出空际的闪亮之色炸出一片为光,点亮半边天空。
原来不是铃声,而是一只穿云箭。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千军万马来相见。
不等司马清反应过来,天空中亮光消失的同时,门内已闪出一个年轻人。
男子揉着眼,睡眼朦胧的冲着外面的她,定定看了许久,目光突然一亮,如见着什么新鲜东西,作势要上前。
拓跋城抢身上前,挡在他的面前,吩咐道:“去烧水,朴承。”
朴承顿了顿,点了点头,应身下去。
司马清看着拓跋城湿湿的衣服,心里大为震动,刚才怕水怕得要死的事已丢在一边。
“拓跋城,你水性如此好,真可比河妖。”瞧他已在解衣除衫,似乎要把湿凉之物弃在门外。
“河妖?”拓跋城手一停,发现她双目瞟着他的腰,各种怪异神色轮了一遍。
“我之前坠过河,在河里快死时,见到一只腰上有红纹河妖。”
“是吗?”
“对,我手还摸到过,那河妖没有吃我,把我从水里带出来,扔在了渔网里。我本以为他要把我关起来,养大些才吃,后来,河妖把我放了。”
拓跋城解腰带的手顿了顿:“你在哪条河里淹过?”
“吴兴的河。”
拓跋城心间一冷,吴兴的确有一条河,那年他正好跟着上一任的指挥使去办事,中途船翻了。
他的确在河里捞起过几个叫花子。
有没有她,就不记得了。
只晓得有一个从头到尾不哭的叫花子,嘴里叫着“河妖,河妖”。
想来,就是她了吧。
只是他对这个名头,显得不太喜欢,不打算让她现在看到身上的‘红纹’,边说边走,“领你去看看你的住处。”
司马清拧了一把衣袖上的水,跟在他身后,直到一处清静小院前,小院门上书有“凝香轩”三字。
看那字体,娟秀柔美,似乎出自女子之手。
“这是武帝皇后所书吧?”
拓跋城抬头望了一眼:“不过是昨日黄花今日泥罢了。”
司马清感叹道:“历来改朝换代,都喜欢将前朝宫殿焚毁成焦土,这里却存了下来,很少见。”
“内乱自不会焚城,只有外敌入侵,才会杀烧抢掠。”
“也对,大晋却是内乱外侵,百姓成流民,败军变匪寇。”
说话间,他双手一推院门,一股花香扑鼻而来的。
司马清吸了吸鼻子,果然女子住的地方与那些营兵们不同,那边绿树上挂满洗晒的黑衣,看哪哪都是黑绿一片。
这边却多些颜色,点缀于院角。
她一步迈入,笑笑道:“绣衣阁不会是出产刺绣的地方吧,先登营里不会训练绣娘去做刺客吧。”
拓跋城本以为她会赞叹不已,说自己选的地方不错,没有想到居然如此不知道好歹,他脸上阴郁的神色慢慢浮出。
而正要向她解释院子的来历时,她的目光歪向了另一处,且一脸感激的笑容。
司马清看着朴承,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衣服上,难道是给她的?
刚才拓跋城明明让他去烧水的。
“几年前听闻有一位姑娘来绣衣阁,我早早备了这衣裳,只是她一直未来。本以为又是空欢喜一场,没有想到居然在今日,有一位贵客披星戴月也赶来了。”朴承说话文雅温柔,眉宇间与拓跋城有几分相似,只是他爱笑一些。
拓跋城少见笑容,眼角看人那是给面子,通常都不看人,只喜欢看天看树看水,只要不是看人,他都愿意注视一二。
因此,司马清以为拓跋城是个眼底有如画江山,心间却无人能入他眼的高傲之徒。
司马清微笑上前,不料身前横生一臂,拓跋城先她一步,将衣服拿在了手中,依旧仗着让人惊叹的身高,将她掩在了身后,声音淡淡的道:“她的东西,需要经我过目。”
“哦?衣服也要?”朴承反问。
“对,衣食住行,吃穿用度,事无具细,都需要我的手。”拓跋城加重语气道。
“她……”朴承慢慢品出语中味道,点头,“嗯,知道了。那姑娘先行休息吧。”
“叫我司马清就行。”
“司马清?”朴承眸光一亮,眼中露出怪不得他会如此的表情,向拓跋城望了望,眼角含笑的退走离开。
司马清看着朴承的背影,久久回味着他临走时的一抹笑,只觉得那人并不是看着的那般,身上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隔膜。
对,就是那种觉得他可以亲近,却走不近的感觉。
拓跋城身上也是这般。
“他是你的另一面……”司马清幽幽的道。
拓跋城愕然斜眼看她,只见一双秋水眸,星星般的银光闪烁着:“那个几年要来的姑娘,可是你的心上人?”
虽然如此问,她心里却是揪着的。
拓跋城没有否认。
司马清眼中隐出一股酸意,强笑了笑:“能入指挥使大人的眼,自是天下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