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公主(206)

司马绍未说完,看到司马清的目光停留在龙案上的玉玺久久未动,半晌她却突兀的说一句,“人死不能复生。皇上如此,人人都是如此。”

司马绍沉思了片刻,会意,遂点了点头:“此事非同小可,且需要多方配合,虽能拖得各地兴兵的人马一时,却拖不过一个月,到时他们若反应过来,后果也许不受我们控制。”

“皇上说的是,要把假的说成真的,在事前的确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要不然,皇上的圣旨未到,王敦那里就收到宫里传出的秘信了。”

殿中人影闪过,太子妃慢慢踱来,她在暗处听了许久,心中已有了主意。

“文君?”

文君,是太子妃的闺名,司马绍极少在人前这样唤她。皇上登基后,没有立即册封她,故而宫人们都称她为娘娘。

司马清也知太子妃此时名份未定,内心虽有怨言,却不敢多问,只能在皇上面前尽力表现贤良与忠诚。

太子妃跪倒在司马绍的跟前:“令出王氏的时代结束了。皇上,以后您说黑就是黑,哪怕正是太阳当头照。您想点哪个做大将军,谁就能领兵杀敌。”

司马绍对太子妃素不亲近,此时已到国家危亡时,她却挺身而出,处处为他奔走,心中有些欠疚,平日里对她太淡了。

“娘娘说得对,夫妻齐心,有何事办不成呢?”司马清刻意说了一句,“庚参将还在雪地里给先皇抬棺呢……他可是皇上的伴读。”

司马绍颔首道:“封庚参将散骑将军,即刻到昭明宫来见朕。”

司马清停一停,“皇上有事,临海退下了。”

太子妃见状,不敢停留,也跟着一起准备退下。

司马绍招了招手:“临海公主留下。”

司马清回首,却见司马绍命人取了一条狐皮过来,送到眼前。

“这是辽北的红狐,只此一件难得的很,这里冬日湿寒,公主拿着保暖用。”

司马清眉心微蹙,方才太子妃在,脖上只围了一条厚绒织物,这样漂亮华贵的皮毛贡品,只有后妃才配享用的。

“我还好,谢皇上了。如今宫中事多,能对皇上忠心耿耿的当属太子妃和太子妃的家人。

临海孤身在这宫里,什么都不缺,每月初一十五,娘娘的赏赐从未断过,都是选宫里最好的给了我。

这红狐披风,仅此一件,当属母仪天下之人。”

司马绍眼神微妙,而此时侧殿内一名女子正捧着一壶热茶过来。

司马清远远瞧着,那不正是王敦的侄女,近来宠冠后宫的王昭容。

“妾听闻皇上近日胃口不佳,特烹制了这开胃茶。”

司马绍带笑的接过茶杯,握在手中。

王昭容目光落在红狐披风上,伸手摸过上面丰莹的毛,神色不屑的道:“皇上,这可是辽北送的贡品?”

“是。”

“唉,不及 西北黑狐的皮毛厚实。”

“黑狐,你哪里得来的?”

“呃……”正得意的王昭容迟疑了一会,见司马绍面色阴沉,眼中寒光闪闪,忙跪下道,“是……是上月娘家人送进宫里给妾身的。”

司马绍冷眼道:“你娘家送的,比宫里的还好。”

王昭容慌得跪下道:“是哥哥们送的。”

“真的。”

“戍边时,在巡防时偶尔狩猎得此物,后来送给家里的老人,他们年纪大说是用不着,压在箱底又被虫蛀了,所以就转送……”

“只是这样……”司马绍的神稍安了些,没似之前那般生气。

“王昭容,西北的黑狐,极为难见,这披风少说用了十只狐皮所制。”司马清故作疑惑状的道,“你哥哥们不过到任数月,且北土失陷于乱军,何来这些个东西。”

王昭容大气不敢出,嘴上却强词道:“公主不知哪里听来这些,狐皮而已,你计较这么多做什么?你又没有见过狐皮怎么做的,狐狸长什么样。

司马清眼波流动,扫了一眼一旁的司马绍,见他握着茶杯的手骨结发白,隐隐的怒气全系在五指拿捏间。

她轻叹:“王昭容可能不知,临海自小便在温姓商户家中为奴,他们家经营布匹、衣物、与胡商易货。这皮毛如何做的我不知,但一件披风,抵十户农家的一年口粮,少说五年方得一件。你家的哥哥几月得一件,是养了一群狐,待到长大了,宰了后做成了这么一件披风吗?”

“就算不是他们打,那是地方官员送的,也是常有的事。”

“西北苦寒,城池一月可在敌军与晋军将士的手中数易几次。

如此战乱的地方,早就没有人,送礼人只怕不是自己人吧。”

闻言,王昭容嘴唇发白,半晌不敢再语。

太监抄捡了王昭容的寝宫,告之狐皮衬料的里子上烙有贡品字样。

司马清心道,那一辆贡品里的私货,难道就是这件披风。

等到王昭容的私藏的物品被一一清理出来,司马清发现地上赫然多了几片白色的花瓣。

捡起闻了闻,有股梅花的淡雅清香。

这是王导府上的梅花,司马清心中一凛,想到王昭容也是王导的侄女,如此算计自己家人,他这是明哲保身,还是大公无私呢?

没有王导的暗示,太监搜宫时,怎么会如此卖力,一下子搜出这些,假借王昭容兄弟的名义,私下送到了王昭容的手里的东西。

果然,王导出手狠辣。

一举就将王敦安插在宫内的眼线,借皇上的手给清除了,他还落得不插手后宫之事的好名声。

看来,那天踢倒的不仅仅是王府的大门,而是逼他正视一直不肯直面的困局。

“贡品私扣,还拿来炫耀。”司马绍大怒,手中热茶泼向了眼前的王昭容,褐色的水扑面而去,一张玉粉的脸被浇得狼狈不已。

“皇上,只是一件披风,天寒地冻的,臣妾也是为了给皇子保暖用的。这不是几日前去给皇爷爷守灵,夜里寒冷,孩子就冻着了。”王昭容抬出皇子司马衍。

“衍儿?”

“正是。”

“……”

司马绍有些不忍。

司马清在旁道:“王昭容为了孩子,倒也是慈母之心。只是孩子已长大到三岁,身体定是强壮过在太子妃身边的时候,也不知道太子妃当初带着孩子时,是不是也曾让衍儿大冬天的又是发热又是咳嗽的。”

司马绍眉头紧了紧,不过几日孩子就病了,在太子妃手上时,从未听说过发热之症。

王昭容被禁足的消息,在宫里传得很快。

玉华殿里的太子妃,正拿着针线缝补着一件孩子童过冬的冬衣。

听到宫婢来报,临海公主来了,忙将刚穿好线的针放下,起身相迎。

两人相见,司马清未有开口,只侧了侧身,身后小琪捧着托盘上来,上面赫然放着一件红狐披风。

太子妃愣了愣,马上会意,让宫人尽数退下。

“公主这是何意?”

“皇上说娘娘这些年一直尽心心力不计回报,岁未寒冬将到,别冻坏了。”

太子妃长长舒了口气,道:“皇上近年从不入我宫门,这还是头一次让人送东西过来。”

司马清手抚皮毛,明明很暖,心里却只有隐隐的寒意。

若不是皇上驾崩,王敦造反,新皇初登大位,急需忠心之人御敌,只怕不会想到深宫寂寞里的太子妃。

她不由心里狠狠揪成一团,右臂上的皮肤因冬日阴寒,皴裂发红痛痒难当,女子终究是心软的。

皇上为了国家,将感情放置在不起眼的位置上,到底是女子的不幸还是男儿的凉薄。

太子妃笑意绵绵,眼底深刻的忧虑压抑得恰到好处,连眼尾明明显现的悲凉,都让她满足的一笑统统掩饰了过去。

她略带歉意的道:“之前粗手粗脚,伤了长公主,还不曾弥补,如今还得了皇上给的红狐披风,文君惭愧之极。”

“留下吧,你们到底是结发夫妻,你不是寻常的宠妾宫妃,将来是要做皇后的人。”

太子妃轻轻点头,细眉抖动间暗含忧郁与担心:“王昭容的禁足,王家人的眼线只是少了一个,宫里的一举一动他们皆是知道的。

我们要如何才能将反败为胜。”

“现在最要紧的是消息要传递出去。”

“消息?皇上可信得过我,我愿意出宫为皇上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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