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心底有了一丝释然,他们不仁,休怪他不义。
“尸首呢?”司马绍也是无奈,只得追问道。
王征得意的一指殿外:“二十七具禁军尸体,十八具车骑军,皆在外殿外,要不是怕污了昭明殿,我就命人抬进来了。”
“太子面前休要胡言。这是昭明殿。”王导立即出声喝止道。
“是。” 王征对皇上,太子傲慢,但在王导跟前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辈,被他责备,倒也不敢顶撞。
他又道:“要不然,请仵作去验验,就知我所言句句属实。”
“验!”司马绍已被摊入饼铛,下面油煎,上面火燎着。
一旁的曹公公已惧得不断擦汗,听到这句时半天没有反应。
司马绍回首,威仪注视着曹公公,声音加大少许的道:“验尸!”
“是。”太监如梦方醒的的蹿出殿宇。
不一会功夫,来人报,死者之中的确皆被箭、刀、斧头所伤。
而这些都不是江东军营兵器。
“代王你可有话说?”司马绍问。
拓跋城面无表情:“无话。”
“你可要去验看,以证清白。”
拓跋城冷笑,眺望殿外几排白布盖着的尸体,一抹莫名的森森阴寒之气闪烁在眼底,他道:“此事与他人无关。”
王征立即抓住这句话,扩展出他心中最为忌惮的另一个人——临海公主。
她能说服刘为离开军营,同时得到代王以死相护,这个人将是王家成为千古第一族的最大障碍。
何况她是石头城征粮案的核心人物。
是以马上道:“临海公主,是刘曜的安插在建康的内应,她在入城时突然消失的三日,一直在城中刺探军中的兵力部防。她跟拓跋城都是敌人。”
“哦,王相,你府上的长安城御厨,泉大厨松鼠鳜鱼可还入得了您的喉。”司马清目如寒冰的直直逼视着王导。
打蛇打七寸。
王敦居功自傲。
年轻一代的王家人,已蠢蠢欲动的想出人头地。
但他们激进而危险,往往剑走偏锋。
是非对错,已不重要。
能将政敌一网打尽,夺权上位才是他想要的。
王导吃惊的看向王征。
这个由王征举荐给自己的厨师,居然来自长安。
而且司马清还能点出他看家菜。
王导上前怒目横眉道:“退下!”
王征眼中惊讶疑惑的眼神过了一遍后,才醒悟过来,自己有把柄攥到了司马清的手里。
“叔叔。”他欲辩白。
“退下!”王导向身边的左卫将军喝道,“你们都在睡觉吗?”
左卫将军上前,一把捏起王征的胳膊,向外拖。
王征扑到王敦的椅子下,双手紧紧握住椅背,大喊:“叔叔,我不是故意的,我……”
他把长安城的厨师给安排进了大司空的府里,王敦丝毫不知道。
他本人极恶刘曜。
一直提防小心对方渗透进来,千防万防没有防住这张贪吃的嘴。
“休要多言。”王敦一个耳刮子打过去,随后面不改色的道,“他只是爱吃,王相我已罚过了。”
众人哗然。
但无人敢驳。
拓跋城与司马清极快的互视了一眼,随后又若无其事的望向司马绍。
司马绍不敢追究,挥手道:“皆是昨日黄花,不计了。我大晋要图未来,当有容人之心。昔日,父皇能将扬州僮客转为良人,充征为兵丁,为我大晋所用,抵抗刘曜。今日但凡来投我大晋者,只要遵我晋法,一律不究过往。”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王导的神色也好看不少。
司马绍转而看向司马清,眼神里传递出他已尽力的意思。
司马清没有被王征的言之凿凿吓到,反而对司马绍的一再退让之心有些许的保留。
她凝望着殿上回天无力的皇上,有志难展的司马绍,曾经纵横曹魏宫廷的司马氏,此间越看越是窝囊,憋屈。
心底的怅惘一圈一圈的扩大,流浪民间的岁月,换成此时万丈不屈服之心。
以耻换来日。
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拒不掉的求生欲望,一浪高过一浪的振奋着她的心。
“啊,哈哈哈哈……” 司马清放声大笑,良久,笑声不绝。
直到皇上双目注视着她时,她恍然明白,这是皇上与太子演的一场戏。
他们在王家兄弟面前,其实只能讨好对方。
激怒,意味的玉石俱焚。
王敦从椅上站起:“太子,往事不究,可拓跋城是刘曜的手下。他手握五千精兵,屯于西北城楼下,对我江东窥伺数月。现在又趁火打劫,此人不杀,我大晋难有宁日。”
司马清心低骂了一声蠢才,随即跪倒在地上,叩头称道:“太子,临海以命作保,拓跋城决不会进犯大晋。他只是送我回江东,得到通关文书,自会回归辽北。”
“他在石头城,就斩杀我大晋士兵几百人。这种人跟刘曜一样,凶残成性,时时想要占我江东丰饶之地。”
“王将军,明明是你征粮掀起祸端!”
“王相!”王敦狡辩道,“我奉旨征粮,石头城刁民多,听了刘为等人的教唆,居然对抗皇上,要说祸,也是他们起的头,要说为什么弄到今天这一下,也是拓跋城插手征粮之事,才会有今日清君侧勤王之举。”
绕了一大圈,王家人把这个逆天大罪扣在了拓跋城的身上。
大晋若举全国之力,兴兵围剿,莫说五千人,就是一万人,也落得会全军覆没。
皇上歪了歪嘴,似有中风之状,心口一起一伏招手示意司马绍过去。
司马绍近到跟前,他蠕动了几下嘴巴,拿眼看向龙案上的一卷空白圣旨。
司马绍不明其意,曹公公上前,趴下身子,耳朵凑近到皇上嘴边,听了一会,眉头紧皱,眼中迟疑不决。
皇上挥了一下手,眼睛冲司马清眨了一下。
司马清几步走到龙案前抄起一卷未落一字的锦轴,跪在皇上的跟前。
皇上极缓慢的道:“能屈者方能伸,司马氏不可争一时荣辱。你是大晋的公主,为大晋江山计谈什么条件都应下。”
司马清看向一旁的太子,不明白为何皇上让她取空白圣旨。
皇上目光悲凉:“临海,你守下今日江山,太子要守明日江东百姓。”
司马清右臂痛彻筋骨,一字一顿道:“城门失火,皇上要临海做投火飞蛾?”
“灭火。”皇上淡如清水的回她,很快昏了过去。
司马清低头沉思片刻,凄然一笑,站起,款款走到王导跟前。
“王相,你们王家人不是自封与司马氏有共治之权吗?皇上已不追问殿外之事,你们要的他都可以许给你们。”
王导呆了片刻:“什么”
“殿中人人听得清楚,无需重复。”司马清寒色道。
几十双眼射向王导。
谁都知道,但不要说出来的默契,让这个已经存在良久的现实被一个女子,在昭明殿前戳破。
真相被揭未,假相无处遁形。
寂静的殿内,听到过寒秋过堂风呼啸而过。
拓跋城的心头听到利剑出鞘的声音。身体不由的向司马清所有位置疾行过去。
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到的司马清身边。
连左卫将军,也没有看清楚。
王导看到拓跋城袖中的箭矢,喉头滑动了一下,方才在心底喊了无数遍:“把这个女人砍了”的话立即噎住,只能闷在心头发出沉沉的一个声郁结之声。
“王相可有话说?”
“你要我说什么?”
第 168 章
司马清遥遥看着殿中的一个个站得人模狗样的男子,如今却无人一人上前扛事。
她冲王导冷笑,扬声道:“皇上说,今日,王相劝退王将军离开建康城,回武昌去,皇上依旧敬你。若不能,王相可取代太子,皇上愿以江山相托,只愿无人再枉死。”
王导被激得双目突出,面对堂兄王敦与侄儿王征的“指鹿为马”,已不知要如收场。
他在皇上面前拍胸说过,只要刘为一死,事态马上会平息。
哪里想到,王敦提着人头上殿,威吓皇上,还把事情一把推到了拓跋城的身上。
若拓跋城只是一个无根基的莽夫也就罢了,做个替罪羊,好交待。
但他是刘曜的义子,羯族姚部落的乘龙快婿,加上临海公主力保,三方加持下,若真的把这个罪扣在他的身上,江东那是跟整个胡族人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