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城猛然向司马清看去,他们两心知肚明,那日献上玉玺的事,不过是他们设计刘氏母子的套,只是千算万算没有想到,他们做了那捕螳螂的蝉,而后,居然让某人成了在后捡漏的蝉。
司马清奔上前:“你说什么?卜珍,真是卜珍?”
温婷连点头:“是,是,是,”她连说三个是,接着又道,“因我久居平阳城,为了能在后宫立足,以东王梨哄那些妃嫔的孩子们入睡,是以能得到她们的庇护,步步高升。”
司马清心中的一直盘旋不去的迷雾被尽数驱散开来。
如若今日不知道这些,或者她会放下一切,追随拓跋城离开长安城,一起去征服那个名为辽北的陌生之地。
但现在……
母亲和三个弟弟被人玩弄于鼓掌间。
不日卜珍登上后位,哪里还有他们的活路。
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能。
司马清恨意难消的一把推开温婷:“自你能杀亲父开始,你就不再是个人,果然你连畜生不如。留下你何用?”
温婷不甘的大叫:“我们谁又比谁高贵多少,别说你的手上是干净的,就算是干净的,但因你而死,因你而家破人亡的何止我手上这几条人命?你能做好人,不过是拓跋城为你把污秽、肮脏、黑暗、不可见人的事为你做尽了。就连你高高在上的母亲,也不知道利用过拓跋城多少次?”
她的话如一记重锤,把她心里面那方,只属于拓跋城的净色琉璃般的空间,敲出了万千裂缝,残影在心头晃出了地宫之战里,为了活下去的一个接一个的人命。
慕容大哥、红衣小厮、二狗的妹妹和奶奶……
司马清嘴巴紧紧咬合着,把一切地痛苦都压在心间。
温婷得以喘息,她的目光曾即将熄灭的光芒,突然被这一声点亮,如获至宝的冲着拓跋城大喊:“不要杀我,我能去说服晋王,让他放弃对辽北的征伐。代王,让我去东海,我可以为你争取兵不血刃,得到土地草原臣民,你可以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利益!”
她,像是一个会念咒的女巫,把拓跋城眼下最担心的事说了出来,并且指明了一条看似圆满的解决之道。
拓跋城沉思半会,点头道:“放了她。”
侍卫放手,温婷像烂泥一样滩在地上,身体起伏不定大口喘息着,头上隐隐的蒸腾出一片白气。
良久抬起头,眼中的深刻的恨意,望向一直清若芙蓉的司马清脸上,似在说终是她赢了。
司马清缓缓几步走到温婷的身边,冷冷扫过她的散乱发下的脸,语带置疑的问:“你没了玉玺证明身份,晋王的王宫你如何进得去?进去了,你拿什么跟晋王谈条件?其实刚才死在外面的,还痛快些的。至少这些有人我会叫人敛尸的。你呢?”
温婷没有血色的脸上,肌肉再次不可抑制的颤动,她低估了拓跋城的城府,他这是要送她去死,而这一次是她自己选的。
正如拓跋城曾经警告过她:“阴棋的没有资格谈生,只有谈现在死还是以后死,两种说法。”
再也支持不住身体的重量,这一次,她直接躺在了地上,没有了斗志。
封分群臣,拔擢将才。
刘曜和刘鹏两人各管一摊。
在外人看来,刘曜倚重皇子刘鹏,将来皇位传给他,也渐渐被朝中上下人暗自揣度出的结果。
当有人向刘曜明言立太子之事时,刘曜却只说石雷未除,立太子之事不宜太急。
皇太子一日未定,众皇子便都有机会,一时间众臣又再次陷入了猜测之中。
一直养在弘训殿的三个有名无实权的王爷,因年岁太小,又有前朝血脉,自不被众人吹捧。
羊献容和司马清也吩咐宫内的上上下下,不得议论宫中的政务。
一日清闲,数月冷清。
忙着安抚人心,又奔走于赤壁与长安城两地的刘曜,光应付石雷等人便已分身乏术。
只是他一直将拓跋城留在长安城内,说是他重伤在身,应该好生养养,再为国征战。
段狼自是不肯。
袁雄在他耳边细语道:“城哥跟司马清早就定共同进退的盟约,如若不死不能毁约。”
段狼想到司马清被自己扛去军营里退敌之事,拓跋城虽一直未正面与他算账,可是从此后,也再与他没有那份生死情分。
男人的誓言要么能骗死人,要么至死不悔。
他明白,拓跋城说到便要做到。
拓跋城与段狼居于宫内的偏殿之内。
吃喝拉撒一应事,全由卜珍代为安排。
这一日拓跋城刚刚让太医把过脉,太医摇头叹息数次,方走到案前,沉吟不决。
段狼在一旁看得心焦:“代王到底伤到何处?为何一直时好时坏?”
太医拈着白胡,扬着下巴,蹙眉道:“我也想知道,为何这体内并无伤,却只有一丝怪异的毒隐在骨肉间的筋膜处,非药力可及。”
段狼对这些一知半解,向身边的袁雄道:“说的什么?中原人为何都这么说废话,不说人话的。”
太医气得双眼一翻,本还伸手去拿纸笔,顿时停将下来,生气不语。
袁雄道:“太医莫跟段大人生气,他是个粗人。”
太医哼了一声:“休息得好,此病不会时时发作,也就是三九苦寒之日发作一番。”
袁雄听闻摸着头,一言不发的向外走去。
段狼叫道:“你这不等于没说,无药可治吗?”
太医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可取针刺之法,点刺于穴位上,以缓解痛苦。”
“等于没说。”
段狼心直口快,斥得太医无法再说下去。
他恨恨站起,走出殿门后,拐到一僻静地,才忿怒的道:“一个奴隶,也要我这等给亲贵皇族身份瞧病人看病,真是多说一句,都觉得掉份。”
他的嘴多,宫内的眼线更多。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已传到了弘训宫内。
羊献容听了默默不语,陈妈正捧着茶杯送上,正巧听到“太医说代王要是去辽北,那就得长期受着针刺之苦”。
她手一抖,托盘中杯子斜着倾倒,杯中的热水洒落在手背上,她强扶住杯身,身后不知是谁撞了她一把,“咣当”一声,连杯带水的滚落地上。
几个新入宫的美人“啊”的叫了一声,个个跳脚的四散退开。
这几个人被遣到这里由羊献容代为调~教宫里的规矩,教了数日的行走坐卧,刚刚正学着跪下,谁知一个没有站稳撞了陈妈一把。
这一下几个人的身上脚上不免溅上了茶水。
众人都惊了一下,马上便有人骂道:“老东西,怎么这么不顶用了。”
另一女子更是扯着陈妈道:“你看看你,将我的新衣弄脏了。”
其余几人皆偷偷看着,没有人出声。
陈妈忙低首,跪到在众人面前,口称:“奴婢捧茶时,只顾着奔娘娘那去了,没看到姑娘们正在学规矩,眼里并无他人,顾而奴婢与姑娘冲撞了。”
第 122 章
她说话只轻轻一句,将几个姑娘没大没小,只顾自己衣服湿了,却不想是在羊献容的宫里,撞了羊献容的人。
其中一人嘴角撇了撇不以为意的道:“我们这些人,将来是要服侍皇上的,眼里只有皇上一人入眼,何曾将你这等下贱宫婢放入眼中,你若是之前府里的旧人,倒也罢了,不过是些掳掠来的奴才,有什么好拿大的。”
女子话一出口,陈妈的眼中淡如止水。
反观羊献容,明明被人羞辱了,且是众人皆在,她也不便直接喝斥,只轻轻抚了一下眼角的鱼尾纹,展出一个笑意摇头数次。
原来那女子,正是卜珍侄女,卜玲,年刚十七,说是送入宫里,以求能为皇上开枝散叶的人。
另一女子忙道;“这是在娘娘的宫里,怎么可如此说话,再说娘娘的女儿司马清,将来也会成为皇上的人,那时看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这话正听入刚刚从外面回来的司马清耳内,她抿唇眼梢扫过那几名女子,个个身姿婀娜,生得眉目如画,就是少了些气蕴。
卜玲倒是跟卜珍的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地方,莫名的高人一等,目空一切。
司马清面含似有若无的笑意,走上前:“你是何人?”
“卜玲!”
司马清脸色一沉,“陈妈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