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真的错了(37)
门口一众百姓散去,有人忍不住问,“这位年轻的大人,从前怎么没有见过。”
“没听说吗?姓孟。”另一人笑着说,“以前也有一位清正廉明的孟大人,只是可惜,年纪轻轻就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说是病死的。”
有些人终究尘封在岁月里,有些人注定被人铭记。
“孟大人,今日实是下官太糊涂,还望孟大人海涵呐。”案情既定,何所道叫住孟镜,态度谦恭。
“何大人哪里的话。”孟镜点头,“下官为何大人下属,何大人的老师是下官的舅舅,论资历论能力,何大人皆在下官之上。”
“不敢不敢。”何所道连连摇头,“今日之事,皇上那儿,还请孟大人为下官美言。”
“何大人说笑了。”孟镜淡笑道,“何大人认为,今日忠王为何突然大义灭亲?”
“孟大人的意思是?”何所道问。
“试问除了皇上谁能让堂堂一品侯爵束手无策?”孟镜讳莫如深地说,“你我的一举一动,如何逃得了皇上的眼?”
何所道默然。
“孟大人。”青青从父亲尸骨旁站起身来,走到孟镜身前,盈盈一拜,“此案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我这辈子怕都不能沉冤昭雪了。”
“其实青青姑娘最应该谢的,不是我。”孟镜虚扶起她来,“青青姑娘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我想把父亲的尸骨带回家乡安葬。”青青道,“落叶归根,我想,他应该会开心的吧。”
孟镜知她身份,萧翊那边也没有明确的旨意,孟镜略一考量,决定先稳住青青,“不妨等到钱暢伏法后再离开,姑娘在京中也无亲人,若不嫌弃的话,可到寒舍暂住。”
青青再次拜谢,“如此,叨扰孟大人了。”
如此,李青青随孟镜住进了孟府。
住进孟府的当天夜里,就闹出了一件乌龙。
从前随着父亲走南闯北,夜里异常警醒,隐约听得屋顶传来细微的声响。青青翻身下床,轻手轻脚摸着黑将门拉开一跳小缝儿。
月光下对面屋脊上黑影一晃而过。
她一激灵。
有贼!
依稀记得那贼去往的方向,是孟镜的院落。
她抄起床上衣裳胡乱套上,回忆白天丫鬟介绍的府中路线。好在孟府虽大,布局却不繁复,凭借着走南闯北认路识路的经验,青青很容易找到孟镜的住处。
她取下头顶的簪子攥在手心里,放慢手脚,走到门前,脑子里对里面的境况快速做出无数种设想。
譬如那贼劫持孟镜,譬如那贼杀了孟镜?
越想越不敢想。
“谁?”屋里一个并不属于孟镜的声音喝道。
果然有贼!这贼的声音……
青青一脚猛踹房门,同时大喝一声,“来人啊,抓贼啊!孟大人你……”
一人从房梁上一跃而下,迅疾如风地来到她面前,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清点她腰间穴道。
“是你?”月光下,两人不约而同地惊呼。
“你怎么在这儿?”又是不约而同地问道。
床上孟镜似有所感,将被子一脚踹到地上,翻了个身。
“你怎么知道是我?”面前的人压低了声音。
“声音。”青青也低下声来,“你送了那么多天饭,你的声音,我太熟悉了。”
“你……”她打量他这幅奇奇怪怪地扮相,几乎不敢相信,面前的他和几天前的他是同一个人。“你怎么,穿成这样?”
“说来话长。”他并不想深谈这个话题,“你……以后都住在孟府么?”
“你不说也行。”青青道,“但你必须告诉我,孟大人他知道么?”
他没回答。
青青推断道,“也就是说,他并不知道前几天的你和现在的你是同一个人?”
青青气恼,“你骗她?”
“这些你不要管。”他确定她不会乱喊,解掉她的穴道,将她拉到一边,“这其中多有缘故,你只需知道,我不会害她。”
“可你隐瞒了她。”青青把手腕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将脸撇向一边,“她对我有恩,我不能跟你一起瞒她,若如此岂非忘恩负义之徒,这样的事我李青青做不来。”
“事从上令。”一惯高冷的人也有低声下气的时候,“你且信我一回,倘使你告诉了她,我将会性命不保,你真的……”
他顿了顿,低下声音,在她耳畔轻轻地说,“你真的想要看到我去死么?”
“你死不死与我有何干系。”青青立即反驳道,片刻又觉此与她有恩必报的形象相去甚远,讪讪道,“你与我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身前之人闷笑,青青跺脚,急道,“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
说完她又补充道,“说好了,你要是有一点点伤害她,我就!”
“你就什么?”
“我就把你痛打一顿。”
她知他武功,敢独身一人进入刑部大牢而不被发现,说什么把他痛打一顿,不是自取其辱么?夜色下,青青脸颊通红。
“好。”他却一笑,重复她的话,“我就给你痛打一顿。”
孟镜睁开双眼。
其实,她一惯浅眠,方才青青将门踹开的时候她就醒了。她知这位郡主身份不同寻常,必是萧翊心腹,嫁到孟府一为掩饰她女子的身份,二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只是她左思右想,也没有想到这位“郡主”其实是萧翊那备受荣宠的第一心腹——影卫长十一。
也只有十一,方能出入府中无声无息。
其实她能理解萧翊这样的做法。她只是觉得好笑,她区区五品刑部小官,需要他这样小题大做么?
第34章 孟镜,你说呢?
第二日朝堂之上,何所道自请免职,言及自己年事已高办起事来不免老眼昏花犯糊涂,又特意推举下属孟镜任刑部尚书一职。
堂上朝臣无一不叹,何所道果然世故圆滑。如此既保全了自己的颜面,又卖给天子一个人情。所不说是功成身退,也不会沦落到惨淡收场。
天子略微沉吟,一扫满朝文武,道,“众卿怎么看?”
无人应声,满堂寂静。孟镜任不任刑部尚书其实与他们没什么干系,再说天子默认的事情,有谁敢说个不字?
别说,还真有。
众人眼前一亮:却见那自新帝登基,便持中立默不作声的沈相上前一步,举起朝圭谏道,“臣以为,孟大人年岁尚浅资历不足,不若让他历练些时日,再担大任不迟。”
话音落下,其子沈长枫附议。父子两这一上前,局势已定下一半,而后陆陆续续有人站了出来。
天子眉毛一挑,看向右手边第五排站着的身影,问道,“孟大人,你说呢?”
众人转头望去,不由倒吸口凉气——那被叫到名字的天子宠臣睁着一双朦胧的身影,如刚从梦中醒来一般,恍惚不知身处何处。
天子很有耐心,又重复问道,“孟镜,你说呢?”
孟镜环顾左右,莫不是一副看戏的神情,她默了默,俯下身道,“皇上圣明,一切听从皇上处置。”
萧翊眯眸,淡淡挪开目光,“既如此,便依丞相所言,刑部尚书一职日后再议。”
朝会散后,还没来得及迈出明堂,李即已经迈着小碎步追了上来,“孟大人,皇上请。”
孟镜摸了摸鼻子,顶着众人或嫉妒或羡慕的目光跟随李即到了御书房啊。
萧翊画着扇面上的山水,兴致盎然,孟镜立在案前候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不知皇上召臣来……”
萧翊抬眸淡淡问道,“朕的议政大堂,好睡么?”
孟镜汗颜,“额,明堂有皇上龙瑞之气,好睡极了。”
“你这个外甥,在沈相心里,可比沈长枫这个儿子更重要。”萧翊起身,端详着扇面上的一株兰草,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还是说,你那舅舅一早就知道你女子的身份。”
孟镜顿时心虚,支支吾吾地说,“舅舅也是臣入仕之后,偶然得知……”
萧翊一嗤,“少来。”
他抬起头盯着她,“你那些小算盘,以为臣不知?”
“你总觉得朕满腹算计,同你说什么都是在耍计谋,不是么?”
“……”
孟镜觉得,她出门前没看黄历,一定是的。
“嘿嘿。”孟镜一笑,狗腿似的上前一步,拾起墨石转动手腕研磨起来,“皇上那里的话,微臣怎会这么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