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真的错了(31)
阿晋回头,撩开车帘,看着长枫道,“公子?”
长枫皱眉,颔首示意,“走吧。”
孟镜比平日更早到御书房。彼时宫人们还在做着打扫,她兀自到自己的案前,继续补她一直没来得及写完的起居册。
宫人们动作很快,有条不紊地打扫完毕并点好熏香。等萧翊下朝归来,孟镜已经把起居册补好,呈到了案前。萧翊拿起起居册随意翻动了两页,挑眉看她,“朕并未下旨召你入宫复职。”
“皇上也未下旨令微臣待职府中。”孟镜敛目,不动声色,“皇上既无旨意,那微臣就得履行微臣的职责。”
“你倒心宽。”萧翊一笑,把案前奏折往她面前一推,“依你之见,如何从虎口夺食?”
孟镜接过奏折翻阅,却是萧翊的新政遭到朝中望族的批驳,纷纷上奏折,希望萧翊废除新政。那奏折之上一滴朱砂未干,想来萧翊在这上面犹豫不决。
第28章 原来他竟是她
“皇上的新政触及了豪强的利益。”孟镜将奏折合上,恭恭敬敬地放置在案上,“皇上想要从虎口夺食,又不想为虎所伤,不如以肉换肉。”
“以肉换肉。”萧翊重复道,他略一思索,追问,“以何来换?”
“据微臣所知,之前沈侍郎曾请旨彻查全国户籍。”孟镜道,“皇上知道上京望族嫡子几何,庶子又几何?”
萧翊目光落到案前一册上,“继续说。”
“前朝早有前例,以推恩分化藩国势力,如今何不效仿,在全国推恩。如此一来,那些庶子们必对皇上感恩戴德,一族只有一个嫡子,庶子却是无数,有了这些人的拥戴,皇上还怕新政难施么?”孟镜侃侃而谈,萧翊眯了迷眼,冲身旁李即吩咐了一声,“茶。”
片刻,李即将茶盏轻放到案上,萧翊端起茶盏浅浅的呷了一口。
待她说完,萧翊抬眸,把手中茶盏重重往案上一搁,“大胆。”
身旁李即“噗通”一声跪下,“皇上恕罪。”
“你退下。”萧翊淡淡瞥了他一眼。
“啊?”李即一讶,目光落到孟镜身上,他恍然大悟,起身退出殿外。
殿门缓缓合上,萧翊目光深沉,“若此法可成,朝中六部,任你挑选。”
“微臣……”孟镜跪下身来,“微臣愿入吏部。”
“你父为大理寺卿。”萧翊看着她,郑重道,“若你为朕臂膀,朕当以此位许之。”
大理寺卿,最高执法者——也是她父亲曾经的位置。
他知道父亲在她心里的地位,此诺于她而言不仅仅是一个职位,而是满含着她对父亲的钦慕与仰望。
她跪在地上,以一次由衷地说,“微臣多谢皇上。”
“起来吧。”萧翊淡淡的瞥她一眼,话锋一转,“另外朕的义妹嫁进你孟家,她来自江湖,不大爱诸多繁琐规矩,你不许欺负她。”
“是。”孟镜答地飞快,“微臣定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爱。”
“嗯?”萧翊看她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推恩令一颁布,立即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那些名民门望族的家主,嫡子们自然对推恩不满,但饶不过大部分人的交口称赞。长枫觉得,萧翊此举不可谓不高明。一方面解决了目前世家对皇族产生的隐患,另一方面赢得了世家大部分人的心,一石二鸟,获利颇巨。
令倍感他意外的是,在推恩令掀起巨浪的同时,孟镜竟不声不响地进入了刑部。
他虽心里存疑,却未深想,只是暗自替孟镜高兴。
下朝回府的路上,三五官员围成一团,长枫从一旁行过,隐约听见这几人在议论推恩令的事。
“依我看,这推恩令怕是沈侍郎所献之策,朝中官员数他沈家父子最得恩宠,若不是得宠之人,又怎么敢冒着得罪世家的风险献此等计策,这可是要命的事儿。”
“是啊,是啊。”
“说得没错,依我看必定是他。”
身旁人纷纷附和。
长枫一向不爱同这些人打交道,更不在乎旁人非议,不过一笑置之,登上马车回到沈府。马车行过熙熙攘攘的街巷,刚要放下车帘,便见人群里一张明媚的脸。
孟镜身后跟着平儿,还有四五个家丁,正在一家布庄同老板砍价。孟镜唾沫横飞,眉飞色舞,那老板把算盘拨的啪啪作响,表示孟镜还价太低不合理,长枫瞧着十分有趣。
阿晋瞅了瞅自家公子,将马车停下。孟镜余光往外一瞥,恰好看到门外马车上的长枫。孟镜把手里拿起的一匹布往柜台上一放,朝门外跑去。
“公子,咱们的生意还做不做啦。”那掌柜的追出来问。
“不做啦。”孟镜眼珠一转。
“好好好,我给你少三成!”掌柜的喊。
“成交。”她双手一拍,吩咐平儿结账。
长枫觉得好笑,“一匹布十来文钱,也值得你这样砍价。”
“一匹布十来文,十几匹布不就几两银子了嘛。”孟镜倚在马车边,仰头看着长枫,“表哥才下朝?”
“是啊。”长枫淡淡道,“你买这么多布匹是作甚?”
“哦。”孟镜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成亲用的。”
“成亲?”长枫不解,“谁成亲。”
“我……”孟镜压低了声音,“皇上赐婚,又吩咐不必大肆操办,我左右无事,出来转转。”
长枫先前还觉得诧异,为何孟镜方才升迁却不上朝议政,却原来竟在府中备起婚事。他这个当表哥的,还被蒙在鼓里。
长枫脸色微沉,“却不知是那家贵女。”
“皇上的义妹。”身边人来人往,平儿抱着布匹出来,身边几个家丁也都抱着布匹。平儿双手酸疼,垒起来的布匹歪歪斜斜,他大叫一声,“公子救命啊,快掉了。”
孟镜回过头去,狠狠地瞪了平儿一眼,从他手上接过几匹布来。
“你把布匹放上来。”长枫见状,从马车上下来,吩咐家丁们把布匹放到马车上,令阿晋驱车将马匹送回孟府。
“真是不好意思,害得表哥步行回府。”二人走在街市上,身旁各色行人擦肩而过,长枫摸了摸她的脑袋,“何必同表哥这么见外。”
孟镜笑嘻嘻地说,“表弟我可从没跟表哥见外过。”
她说着,瞟到路边的糖葫芦,脚步停了下来,扔下一句,“表哥等等。”
长枫停下,见她从腰间掏出一两银子,从小贩手里买下两根糖葫芦,没等小贩找零,举着两根糖葫芦朝他走了过来。
他笑了笑。买布时百般计较,现下买糖葫芦却比谁都大方。
这时,一个人影从人群中朝孟镜窜去,动作迅疾,孟镜一时不备,手中糖葫芦连带着脖子上的围兜都被那调皮孩子一把抢走。她一时呆愣,举着一支糖葫芦站在原地。
她拔腿就要追上去,可那孩子早混入人群中不见了踪影。长枫大步过去拖住她的衣袖,“抢了便抢了,再买一支便好,别追了。”
她下意识地把手挡在脖子上,片刻又觉不妥,尴尬而又局促地放下手去,转身向小摊走去。
姑娘似的,爱吃甜食,长枫失笑。
身边走过一对母女,小姑娘一手举着糖葫芦,仰头望着她的母亲,一脸好奇地问,“方才的买糖葫芦的哥哥没有喉结,为什么呢?母亲不是说像我这样的姑娘家才没有么?”
长枫如遭雷击。
一支糖葫芦递到他面前,他回过神来,孟镜笑眯眯地看着他,“表哥,吃吗?”
他鬼使神差地接过糖葫芦,放在嘴里轻尝一口,目光从她光滑的脖颈间掠过,光滑白嫩的皮肤在日光下像是一块尚未雕琢的玉。他赶紧移开目光,心扑通扑通得跳个不停,仿佛做了什么坏事。
他皱眉,看着手中的糖葫芦。
太甜了。而她却吃得津津有味。
从前总觉得她模样昳丽身材娇小是尚未长开。可都到了快成婚的年纪,他才忽然发现,面前的这个少年或许不是个少年,而是个姑娘。
读了十多年的圣贤书,学习与人之道,与君之道,但没有那一本教过他与姑娘相处之道。枉费他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可若孟镜真是个姑娘,面对皇上赐婚又为何会如此安然?
向来镇定自若的长枫头一次想要捏住孟镜的肩膀逼问个一清二楚。
突然回想起来,那日孟镜问他,若一个人明明知道她的秘密反而却不予揭穿是为了什么。那时他答,是为了知道她更多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