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甚心悦太傅(44)

他这人性子端庄,老成持重,但凡他在侧,便能叫人想到书林墨海,同“风流”两个字向来是不沾边的。

可今日,还当真有几分风流写意。

许是她瞧的太久,谢淮微微侧了脸,催促她道,“陛下?”

苏凝绿这才回神,恍觉自己方才竟看人看得走了神,不由也笑了笑,她柔声说:“老师今日好看极了,朕瞧了欢喜。”

这话轻柔又甜蜜,带着梅花的清香,倏忽撞进谢淮的耳朵,他努力撑住淡然,到底还是弯了嘴角。

这片梅林等闲之辈不得进入,因此昨夜一场大雪过后,地面厚厚的积雪尚未有人清扫,做东道主的庆华长公主没有听见方才二人的对话,只是一面走,一面笑说:“昨夜大雪,梅花都开了,特地发了帖子请大伙儿都来聚聚。厨房那头新琢磨出了不少菜色,也好邀陛下赏鉴。”

一路分花拂柳地走去,盛开的绿萼梅香气扑鼻,随着众人走动簌簌而落,不时就落了人满身。苏凝绿含笑着听她说话,谢淮原陪在她身侧,漫不经心地拈了袖子上的一朵梅花,在鼻尖轻嗅着。

苏凝绿忽地抬头看去的时候,便见他苍白素淡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影。

这笑意好像在洁白宣纸上滴落的墨点,叫苍白的一片瞬间有了颜色。

这样的美色动人,叫她心里痒痒的,趁着一个拐角,悄悄地勾了勾他的袖子,谢淮疑惑地看来,她便低声道:“这儿路滑,老师且扶一扶朕罢。”

她原以为照着谢淮的性子,便是要正正经经地搀一把,岂料他略想了想,便遥遥冲她伸手,握住她不安分的掌心,难得的,冲她笑了一笑,“好。”

苏凝绿只觉得心更痒了,抬手将狸奴也递给他,谢淮便一手抱着猫儿,一手牵着心上人,二人方并肩进去了。

等众人开席,女帝自然携了此处做东道主的庆华长公主坐在上首,四下看了一圈,同庆华笑着说了两句,原先下首的谢淮的位置就被安排到了她一侧,倒还在诸位王公贵族之上。

谢淮刚要说些什么,苏凝绿便忙压低声音解释说:“你坐朕边上,等会儿不容易被人闹,这些人都难惹,你想必不欲同他们打机锋。”

“且那冯汜也坐在庆明身侧呢,”苏凝绿瞧了一眼,又说,“朕可不能叫老师坐到他下首去。”

威逼利诱之下,谢淮只好落座在她身侧。

他淡淡往下首看了一眼,瞧见冯汜正坐在庆明身侧,慢条斯理地为庆明倒酒,庆明长公主捏着酒杯,笑吟吟地瞧着他,似乎在说些什么。

冯汜回首,见谢淮正在瞧着自己,便微笑地举一举酒杯。

见谢淮不回,他冷哼了声,放下酒杯。

谢淮无意与他为难,回过神来只见苏凝绿托着腮,也在看自己,他便道:“陛下。”

苏凝绿“嗯”了一声,问:“朕脸上有东西不成?”

谢淮于是对她招招手,苏凝绿便熟稔地低下脑袋,被谢淮从发间取下了一朵绿萼梅。

他并没有把花丢开,而是瞧了瞧,替她将花簪在了发间,恰她今日戴了鹊登枝的红宝发簪,那绿萼梅往发间盈盈一插,便显得鲜活灵动,愈发衬得初初长成的小娘子容色过人。

这二人如此旁若无人,可下头众人却是心思各异。早就听闻谢淮之名,也知道如今这朝堂之上谢太傅只手遮天,皇帝名存实亡——

可是当真见到这二人之间的亲昵熟稔,又叫他们有些觉得异样了。

自家这个小皇妹的性子,他们都是知道的。先帝对前头六个孩子都不闻不问,唯独特别宠溺她,在她周岁的时候就敕封她为皇太女,平日里连吃穿用度都要一一询问,早朝、与诸大臣议事,甚至一些祭祀大典,都会将她亲自带在身侧。

如此,造就了如今女帝骄纵蛮横的性子,她胡作非为,喜好奢华,常常摔碎名贵瓷器宝物来取乐,对待臣下也并不仁慈,对于说错了话触怒于她的官员,动辄革职流放。

而如今,她居然对着苏太傅如此和颜悦色,堪称温顺地在他前面垂首?

再说谢淮,这可是尊活阎王,先帝钦点的顾命大臣,瞧着温文尔雅,可待人接物向来是不假辞色,两宫太后都不敢轻易招惹他。

这样一个人,待苏凝绿的那满眼温柔……

众人:不知道是我眼瞎,还是这两人当真有什么情愫?

想想苏凝绿的阎王性子,众人都纷纷暗道:谢淮本来瞧着正经,若是此事当真,日后岂不是要为虎作伥,姑且算我眼瞎罢!这二人千万别看对了眼儿!

作者有话要说:唔,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喝酒那个梗……

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第33章

场中气氛诡异, 反倒是下头坐着的冯汜开口打破沉默,他遥遥举杯, 笑道:“某谢陛下先头恩典, 平日难面圣颜, 今日便祝酒一杯, 愿陛下身子康健,得偿所愿, 万事顺遂。”

他说的是庆明为他寻的差事,苏凝绿心知肚明,便也微笑着拿水酒沾了沾唇。

可旁人不知这等公案, 只道是小皇帝多情,撩了个谢淮不够, 连庆明那头的冯汜也瞧着不清不楚。不愧是先帝的种。

谢淮虽然知道皇帝并无他意, 却也不希望她作了冯汜的筏子,便淡淡扫了一眼在场众人,忽地开口说:“今日如何不见楚王陛下?”

他这么一问, 女帝也恍然, 说:“大皇兄前些日子还去各处参加宴席,怎么今儿朕来了, 他就不在了?”

这话里头很有几分怪罪的意思, 庆华长公主抽了抽嘴角。

庆华:你泼人家涮锅水,把堂堂藩王跟一群偷鸡摸狗的小贼关在一处大半天,如今楚王“涮锅王”的名号响彻京师,他为什么要来, 给你送菜吗?

还问楚王为什么不来,被你坑过的庆明还敢来才奇怪吧。

楚王世子忙起身回话道:“父王……呃,近来身子不太爽利。”

苏凝绿虚伪地问:“得了什么病?”

楚王世子无奈地陪她演戏,“哦,偶得风寒罢了。”

其实依着楚王那体格,别说风寒了,便连偶尔的头疼脑热都是半点没有的。要真说得了什么病,约莫就是不能见皇帝的病,一见皇帝就倒霉。

苏凝绿心知肚明,倒也不再为难,只是虚伪地表示要楚王好好养身子,尽是口头空话,连个药材都没有赏赐下去。

既然是赏梅,席上的菜式也自然都拿梅花入菜,连着一盏茶里头都漂浮着几朵淡绿梅花,衬着红色茶盏,很有几分意趣。

经过方才的小插曲,众人各都心怀鬼胎,庆华作为主人公不甚满意,便说要行酒令。

众人遂一面开席,一面又依着庆华的话行酒令。庆华当了令官,叫众人说与梅花相关的诗词,不拘是前人做的还是现场赋的,只要对仗工整即可。

众人自然瞅准机会来赞赏林子里的梅花,这个说“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那个说“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等到了女帝,她文史诗赋学得最差,早叫谢太傅开了小差,借着桌上摆着的花笺打小抄,磕磕绊绊地背书“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又背“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

众人明知她作弊,可有哪个不怕死的敢去拆穿皇帝啊,都微妙地保持沉默。

在场众人传了几轮,便有些捉襟见肘了,只有谢太傅神情自若,充分展示了身为陇右谢家子弟的文学素养,以一敌众,不落下风。

这位少年权臣神情淡漠,乌发披垂,自始自终,除了同女帝有过交谈,就没有正眼看过在场众人一眼。可正是这种带着傲慢的疏离,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起一夜新雪还要让人赏心悦目。

与此相比,同样陪坐在庆明长公主一侧的冯汜,便有些不够看了。

待得此番行令罢,做令官的庆华长公主便微微笑道:“谢太傅的文采斐然,当得京中群英榜首,可是当之无愧。”

京城风气开放,郎君娘子们从来不吝表达自己的爱意,身为公主就更不必扭扭捏捏了。

苏凝绿捏着酒杯,心想:庆华性子冷淡,倒是头一回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子夸陌生郎君。先头庆明将冯汜大肆介绍给身边之人,她也不过淡淡颔首。

她有一种自己的珍藏的宝贝被人惦记上了的不悦感,于是皱了皱眉,在案下偷偷抓住了谢淮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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