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去看看。”瑾姮说着，领了宝耑与小金子匆匆去了。
御花园亦由火烛通映着，趁着片片灯火瑾姮远远便看见毓翠亭中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倚栏而坐，托着小脑袋静静地看向天空。待走的近了，方轻声唤了句“斋儿。”
宝斋闻声转头，脸上犹挂着清亮的泪痕。看见来人也不做声，就又转过头去了。
瑾姮与宝耑对视一眼，便嘱咐道：“小金子，好生照顾公主回宫去。”
小金子应了一声，便随着宝耑走了。
瑾姮走入亭内，因着四周都设有门窗也还算挡风。她在宝斋身旁站定，手扶在宝斋的肩上，柔声问道：“夜深了，出来也不披上大氅，早些跟额娘回去不要冻着了。”
宝斋抬眼看着瑾姮，“额娘都不问问我为何在这里吗？”
瑾姮在她身旁坐下，“你想说额娘便听着，不想说也无妨。”
“原来额娘也不甚关心我，便不怕我被人欺负了吗？”宝斋撇撇嘴道。
瑾姮笑道：“依你的性子，若是被人欺负早跑到你皇阿玛那里去了，哪里等得到我来。你不欺负别人便算是好的了。”
宝斋听了不禁“噗嗤”笑了出来，转过身子往瑾姮怀里拱了拱，叹了口气道：“可这次是不能跟皇阿玛说的事。”
“是么？”
“嗯，他虽欺负了我，可也没有过错，我只能一个人伤心罢了。”
“原来我们斋儿也有这么讲理的时候。”瑾姮笑着道。
“额娘！”宝斋嘟着嘴不满地叫到。过了会儿，才又低低道：“女儿有一事想问额娘，额娘可不能嫌女儿冒昧。”
瑾姮点头，“你说便是。”
“额娘……额娘可喜欢阿玛吗？”宝斋声音小小的，不好意思的问道。不同于宝耑乖巧谨慎，宝斋在私下里还是喜欢叫阿玛多些。
瑾姮微愣，她一直当两个女儿还小，不想一夕之间都明白这样多事了。她隐约能猜着些什么，嘴上只顺着她答道：“额娘对你阿玛自然是心悦的。”
宝斋大概早已想到，叹了口气道：“真羡慕额娘，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斋儿这样说可是有了倾慕的人了？”
宝斋红着脸，往瑾姮怀里使劲钻了钻，遮住自己的脸道：“我说的很明显吗，竟叫额娘猜出来了。”
“可是邱家公子？”
宝斋忘了羞怯，抬头瞪大眼望着瑾姮，“额娘怎么什么都知道？额娘不会是神仙变来的吧？”
瑾姮被逗得笑了起来，“看来真的是了。怎么，他不喜欢斋儿吗？”
宝斋复又低下头去，“我告诉额娘，额娘可不能告诉别人。”她悄悄抬眼见瑾姮点头，才接着道：“博衍哥哥是喜欢斋儿的，可他也喜欢宝耑和惠，也喜欢祈言。我本以为这就是喜欢了，可刚刚才知道，博衍哥哥喜欢祈言姐姐是和我们不一样的。额娘，若阿玛不是皇帝，不是皇子王爷，额娘还会喜欢阿玛吗？”
瑾姮把宝斋裹在自己的披风里，表情温和而宁静，细语道：“若不是这样的身份，额娘只怕会更喜欢你阿玛了。”
宝斋闻言，声音里满是悲伤，“博衍哥哥说的话和额娘一模一样，看来他对祈言姐姐就是额娘对阿玛的那种喜欢了。”宝斋这就又把邱博衍的话重复了一遍。
瑾姮听罢，不禁叹道：“她虽不在玉牒上，却得到了玉牒上人求不到的东西。老天还是有公平的吧。”她顿了顿，问道：“那你可有何打算么？”
宝斋摇头，“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想了，却不知道答案。我想起来的全是博衍哥哥对我好的样子，我……我只觉得以后再也遇不到像他那样好的人了。”宝斋说着便趴在瑾姮怀里哭了起来，那样痛彻心扉，那样萧瑟蜷缩。瑾姮轻拍着她颤抖的身体，其实觉得，她怕的并不是再也遇不到那样好的人，而是以后再不会有人如邱博衍一般，能轻易走进她心里的那个位置了。
“乖孩子，”她笃定道，“这世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即便将来斋儿的夫君没有博衍哥哥好，对你来说也已经很足够。”瑾姮思绪有些缥缈，或许胤禛是及不上胤祯的，但对她来说便已足够了。
“可是额娘，普通高门贵户里的格格小姐尚且礼教严格，更何况我还是这紫禁城中的公主，哪里还能有机会识得更多的人呢？”宝斋小声抽泣着说道，“要是……要是我有一天也不当这玉牒上的公主了，额娘可会同意？”
瑾姮愣住，没有想到宝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待瑾姮回答，宝斋便又说道：“是我说胡话了，在这宫里有儿有女方才有底气，不叫人欺负了去。额娘十月怀胎生下我和宝耑，我们本就是额娘的依靠，怎么能不顾及额娘自己跑了呢，阿玛也是不会同意的。”
“斋儿你……何时知道这些了？”瑾姮惊住，若宝耑说出这样的话她不会觉得惊奇，只是宝斋……
宝斋擦干了眼泪，冲瑾姮甜甜一笑，“我只是平常顽皮一些，却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只是不说出来罢了。”
“我多希望你们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何苦要懂得这些。”
“不觉得苦，”宝斋的声音中有了些暖意，“能当阿玛和额娘的女儿，我很开心。只是宝斋想贪心一点，想找到一位像阿玛对额娘这样好的夫君。”
“宝斋觉得阿玛对额娘好吗？”毕竟从进了宫开始，她与胤禛已经冷战许久了，也不过是近日才有所缓和。
“阿玛是这大清国的皇帝，心里要装下许多人。但从我懂事开始，便觉得额娘始终在阿玛心里，这样的感觉一直没有变过，”宝斋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也是为什么我敢任性的原因，因为我是额娘的女儿。便是众人都道年娘娘盛宠，女儿也觉得不过尔尔，他们不过是没见过阿玛对额娘的样子，若是见过，肯定就不会那样说了。”
诧异如瑾姮，原来这么多年胤禛的心意旁人看得都通透，只有自己不自知罢了。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甫一出了年节，邱家便立刻上书提亲。邱家八十多岁的太夫人亲自进宫拜见了懋嫔，从储秀宫中出来时满面的喜气洋洋。
胤禛亦向瑾姮感叹：“邱博衍这孩子我本打算留给两个宝丫头的，谁知他竟向祈言提了亲。”
瑾姮笑道：“你还怕丫头们没人要不成！再说人家郎有情妾有意，你可不准拆散人家。”
胤禛亦笑道：“你这操的哪门子心，祈言亦是个出挑的，且邱博衍真心待她，一不为名利二不为权势，我心里感慰至深。”
如此这般，便定下三月十六这个好日子，将祈言认做邱夫人母家辅义侯义女出嫁。
宋氏亦了却一桩心愿，只每日里张罗着婚事细节，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少。
倒是宝斋，竟也能安安稳稳在屋子里绣上一天的花了。
还是云霜最先察觉出来，一脸忧色的向瑾姮道：“小主子一连几日没出过门了，主子要不要传个太医来看看？”
瑾姮哭笑不得，“我问过的，宝斋没事，只是近日有些疲懒罢了。倒是你妹子，这个年在宫里过的可还开心？”
“自然是开心的，”云霜道，“奴婢姐俩第一次见面，说了好多体己的话，奴婢这才知道这些年家中的不易，小妹亦受了不少苦，如今爹娘已去，奴婢自当好好照顾小妹。”云霜看了看瑾姮，犹豫了片刻道：“奴婢宫外没有什么亲人，小妹说也想跟在奴婢身边，主子，这屋里正好也缺个人，您要是不嫌弃就让我们姐俩一道伺候您吧。”
“你小妹今年十九，已经过了寻婆家的年纪，若是留在宫里，至少也得二十五岁才能出宫，到时候……”
云霜愁道：“主子说的也是奴婢的心里话，奴婢与小妹说过，小妹说既然已经过了年纪，与其委屈地寄人篱下，倒不如与亲人在一起，在宫里没准还能为自己挣一份好前程。不瞒主子说，这些年奴婢也看出来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小妹既然有心，奴婢只好厚着脸皮来求主子一求。”说着便跪下身来。
瑾姮急忙将其扶起，“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外道，你们既然想清楚了，我也高兴多个妹妹。”
云霜泣道：“多谢主子。”
二月里，瑾姮挑了个难得的好天气带了两个宝丫头往储秀宫去。一为祈言送上贺礼，二也为解开宝斋的心结。宝斋虽看起来有些勉强，但也做足了礼，打着笑面和宝耑去找祈言说闺房话了。正殿里剩下瑾姮和宋氏两个，便遣了丫鬟们下去，宋氏开口道：“还要多谢妹妹为言儿用心思，除夕宴上一舞让皇上高兴，这才有了心思在言儿的婚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