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不如盘大佬(66)
姝菡时而清醒时而昏沉, 幸而已经能勉强起身, 便索性下地开窗观景。
她这次伤口愈合得极慢,大概是暑湿燥热加上心火太旺。
距离兄长募粮离开已经有十七八日,邵先生更是在确认她生还当日就离开去寻安亲王。
虽然他们都没有对她透漏外界的情况, 但姝菡隐约感觉似乎并不十分乐观, 不然安亲王早就会派人来接她回京,而不是把她留在一个陌生民居里任其自生自灭。
邵先生临走前倒是提议过给她寻一处更好的宅子,但她以伤口未合不便挪动为由婉言谢绝, 只留了五六个护卫在此守着。
可以确定的是,安亲王已经成功突围, 她便失去了被追杀的价值,毕竟没人相信安亲王会为了个侧福晋而束手就擒, 花费时间和人马掳她就毫无必要。
姝菡每日趟在床上, 觉得日子过得格外漫长,一会儿担心安亲王的后援不能及时赶到,一会儿又担心兄长送粮路上遇到英亲王的人无力抵挡。
曾郎中对她身份也知道个大概, 且得人所托,平常也不和她多说外间如何,只让她安心养伤。
大妮二妮一般会在白天轮流给她换药送食。大妮今年十二已经知道祸从口出,轻易不会乱说话。姝菡便常和二妮闲谈,偶尔也能得到有用的消息,比如京里正打仗, 此间又开始征兵;又比如南边的水祸未平,流寇四起,瘟疫有蔓延的趋势,来家里求药的人越来越多。
任是谁在这个节骨眼都无法心安。
按理说这么些时日,胜负早该定了,怎么还没有一个准信儿?姝菡越发拿不准,人也消瘦下来。
更让人烦心的是,她这个月的小日子没来,但曾大夫诊脉过后也没确认她是不是有喜,毕竟和安亲王分开是上个月的事,间隔太短。
她既有些盼望,又有些担心,此前为了止疼消肿可是内服了不少汤药。
如是,又过了十日,到了七月底。
这一日天色大好,已经好得差不离的姝菡正在窗下抄经。
二妮兴高采烈地奔进屋来。
“仗终于打完了,这下可以出门玩了。姐姐你想不想吃糖,我听说街角的杂货铺子开门了。”
姝菡攥住她的手:“这仗是谁赢了?”
二妮咧着嘴:“是当朝四王爷,叫什么封号我忘了,不过大人们都说他这王爷应该当不了几天了。”
姝菡大惊:“你把话说清楚。”
二妮虽不知她为什么这么紧张,还是把偷听来的消息如是吐露:“听说老皇帝生了大病,正四处寻访名医。现在就是那位四王爷监国,他们还说,指不定哪天老皇帝殡天,这四王爷就成了新皇帝。”
姝菡也不知道她这话是不是可信,只呆呆望着桌上摆得厚厚的一摞经文,手却抖得握不住笔。
“姐姐你可千万别和爷爷说我告诉给你这些啊,爷爷说这话传出去是要掉脑袋的。”
姝菡强扯出个笑:“放心,姐姐不说。”
八月初三这一天,恢复的差不离的姝菡难得出了门。
抄经用的笔墨都没了,她嫌侍卫们买回来的不合用,就顶着日头出了门。身后自然尾随了四个,她只当没看见。
等买好了东西回去,一辆双骑双辕马车停在大门口,堪堪挡住她视线。
她还没如何,几个侍卫均摩拳擦掌。
此前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机会没了,还要被留在这里保护个只知道描文绘字的女人,哥儿几个心里难免憋屈。
看见马车,便意味着有人来接,他们的好日子也不远了。
果然,进去没寻见姝菡的人这会儿从院子里出来。
“请侧福晋安。”
姝菡看着眼前人朝自己施礼并没有躲,悬着的心也落回原处。
“邵先生会来,想是京中大势已定,却不知我们何日启程?”
002
邵先生会亲自来接,姝菡并没有想到,毕竟安亲王监国,英亲王在外逃窜,一个荣宪亲王架在半空没有着落,朝中正是用人之际。
所以姝菡也没有矫情,在邵先生抵达当日就收拾行囊上了接她的马车。
其实没有太多行李要带走,毕竟很多东西不合府里规制,更带不进宫里,挑拣下来,左不过几件换洗衣衫,一摞经文,再加上二妮塞给她的几样点心。
走的时候二妮十分舍不得,红着眼圈说等姝菡回去看她。
姝菡很想答应,可这个主,她真做不得。尔后抱抱她就上了车。
这条官道,姝菡不是第一次走,两次下来心境都不太平。
离京时,她陪着遭到天子厌弃的安亲王于夜里动身,对前路充满了未知,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
这趟回京,已基本确认安亲王胜券在握,只差一纸明诏便可问鼎御极,可她仍没感到多少欢喜。
再见面,他们便不是热河行宫里亲密无间的眷侣,也做不得山间携手、田间喂鹅的寻常村夫民妇。
她将面对的,是未来的天下共主,九五之尊。
她也知这失落没有来由,且十分不合时宜,终究归结于,她毕竟不是个铁石心肠之人,修炼不成个没有七情六欲的菩萨,所幸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
抵达紫禁城已经是第二天傍晚,那时红霞满天,晚照正好。
邵先生拿着安亲王府的腰牌领着姝菡畅通无阻地从玄武门进了宫。
她记得选秀也是走的这道门,要经过重重盘问搜身。
比起那一次,整个内城充斥着肃杀的气氛。
姝菡路上已听邵先生讲过朝中局势。
英亲王大败,乘船过海逃去了琉球,圣人自知时日无多本欲禅位于荣宪亲王,却在拟旨当晚接到了寿康宫送来的一本名曰《赚杀鱼儿》的手稿,另附了太后亲笔:鄂卓一族狼子野心;灵惠一脉血统有亏。
紧接着大理寺便查出御前投毒的周院判尚有党羽漏网,正是一名史姓吏目。搜府后得到明证,废太子多年前便和周、史二人暗中勾连,便是荣宪亲王本人,也在近期内多次乘便暗中偷窥圣人的医案……
圣人气得中风,口不能言手不能绘。
久居深宫的太后和三宫主位便出面召集了朝中重臣,推了勤王有功的安亲王代天子监国,重臣协理,自是一呼百应。
天子凭着人参吊着一口气,便是再不甘心,再不满意,也回天无力。
姝菡一路上听得心惊肉跳,这一幕幕险象环生,但凡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的阿鼻地狱。
“王爷宿在宫中?”这个时辰,该落钥了,可邵先生却带着她往三大殿的方向去。
“因未立储位不能大朝,王爷便临时在隆宗门内设了个‘军机处’,以便及时处理紧急政务,也便于去临近的养心殿请圣人明断。朝中大事积压,王爷已经好些天没合眼了,诸位大人也被留在宫中候命。”
姝菡听到这里,都要为出了这智计的人拍手叫好。不大朝就是不需听那些反对之人的阻滞之言,所谓的听圣断想来也是无稽之谈,至于设立军机处,更是神来一笔,能选进去的,必定是她家王爷心腹倚重之人,这样无形中等于把住了整个六部,乃至整个天下的脉门。
她头一次这么清晰地站在后宅之外的地方直视她的夫她的天,却难免生出一股敬畏,生生将人愈推愈远。
连养伤时渴望相见的迫切心情,都似乎被这禁宫里的权谋利欲黑腐的血腥气冲淡。
到了军机处门口,正赶上十余位大人被放出来用膳。
邵先生还没有入朝封官,不好接触里头的奏折和宫印,就把姝菡交给在侯在门口的小良子,自己也还有差事要办。
姝菡心情复杂地跨进门槛,隐约见书案后头坐着那人,就头也不抬地蹲下身请安,没听见叫起,随后被大力拥紧在某个灼热怀抱。
里头伺候的小邓子见状赶忙给徒弟打了个眼色,自己也退出去关上门。
安亲王毫无顾忌,似只饿得久了的渴兽,直将姝菡抵在门板上铺天盖地吻下去。
姝菡先时默默受着,待他一只大手解她的衣领子,另一只往衣服下面皮肉探,她才忍不住出言制止。
“王爷,圣人还在养心殿养病……”
安亲王气恼地咬她嘴唇,碾吮了一会,终于再把人抱进怀里。
姝菡感到他在压抑,只回拥着他,把头也埋藏在他颈窝。
安亲王抱起她,走向后面临时休息的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