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娪瞪着景驰,凶道:“你走不走?”
景驰竟又轻易放开了她,笑得云淡风轻,“走,你看,等了这一会儿,雨便停了。”
明娪这才将目光投向了稍远的地方,不知何时,只剩从屋檐倾泻而下的那些雨水在发出声响了。
傍晚下过一场雨,如今天边被大片的赤色与紫色占据,梦幻又昳丽。
“就为了等雨停?”明娪恶狠狠的将手中的伞丢到他手中,转身便走。
景驰在后默默跟上,心有戚戚。
他可不敢说,他方才是想要从她脸上瞪出一个答案,关于他究竟是何心意。
答案不在她脸上,只在他心里。
二人回到客栈内,景驰先行去到隔壁,随后明娪才敲了敲房门,门开一条缝,明娪进去后发现景莹还缩在浴桶之中。
景莹怀着歉意望向她,她还没洗好呢。
明娪将她的干净衣裳放在了屏风内的椅上,自己则又回到屏风之外,耐心等待。
敲门声和景驰的声音一道传来,她又走过去开门,在地面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水渍……
“明姑娘不如先拿了衣衫去我的房间换洗?”景驰是心知景莹沐浴起来总是要花些时候,才来善意劝告的。
只是没想到这话说出来总是有点变味。
是以明娪也只是低头望着那两片水渍,不曾说话。
“我在外面。”景驰补充道。
……
湿漉漉的衣衫黏在身上,风一吹来便会打冷颤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但是她如今应该避免去享受这样的照顾。
可是景驰连让她来驾车都不允,想来此次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好,我先去,换好衣服便出门为你寻郎中。”她本意欲拍一拍他的肩膀以示感谢,终究还是忍住了,拿着衣衫便出门去了隔壁,然后关门。
可待到她飞快的洗去一身风沙雨水,换好一身松花黄的家常袄裙,天色已经大暗。
再出来看,景莹与景驰已经在吃晚饭,只是一个衣衫干净整洁,一个衣衫半潮不干。
明娪看得直拧眉。
“明姑娘,我自觉伤口处不痛了,如今天色已晚,也不必劳动你去请郎中了吧。”那个仿佛刚被从海里捞出来,又晾了半日的可怜男子说起话来倒是轻松如常。
“那你也要先去换洗,这样一直穿着湿衣,感染了风寒怎么办?”这是一个同行回京之人的合理劝告,绝对不是什么饱含情谊的关心。
“我现在去换洗?难道要用你沐浴剩下的热水么?”
看着景驰这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明娪忍不住扬手打了他的后脑勺。
然后才起身再去找店家换水了。
连桶也要换。
景驰今日可谓是淋雨最久的人,可偏偏感染风寒的不是他,而是身娇体弱的景莹。
吃饭时,景莹便有些无精打采,等到回了房间,便又把吃过的东西都吐了出来,随后就病恹恹的躺在了被中发抖。
明娪摸了摸,小姑娘的额头有些热。
“大抵是今日吹风淋雨的受了凉,先裹紧被子睡上一大觉,说不定明日醒来就好了。”明娪帮她盖好两层被子,又安慰道。
“明姐姐,我又给你添麻烦了。”病中的小孩子难免想家,还要人陪伴,实在是心情抑郁,还要落下几滴眼泪来。
明娪又要帮她换额头上的冷帕子,又要帮她拭泪,又要温言抚慰,“没关系,待你睡着了,我也就睡了,哪里麻烦?”
安慰的话是这样说着,然而待景莹入睡了,明娪还是不得不在床边时时警醒着,关注着她病情的变化。
到了午夜,她正双臂趴在榻前假寐,便听见房门处又传来了熟悉的响动。
“莹儿如何了?”他终于换上了干净的一身青袍,穿戴整齐,没有要睡的意思。
明娪垂眸躲避着他的目光,回答道:“还是发热,睡得也不大安稳。”
“我可以进去吗?”
到底景驰才是景莹的亲哥哥,明娪点点头,侧身让他进来。
来到榻前,景驰凝神轻轻抬手触了触景莹脸颊,确实是比寻常热一些的。
“明早若她还是这样,便真的要去请郎中了。”景驰略显担忧,但也知小儿风寒是很寻常的病,不必太过紧张。
明娪轻声道:“当初受人之托便是要帮人照顾妹妹,如今我会看顾好她的。”
她又侧身,示意他看望过后就可离开,景驰却迟迟没有动静。
他是不仅没走,还自己又搬了一个矮凳坐了下来,“我这个做兄长的,总不好让你一人辛苦,自己高枕酣睡吧?”
明娪努力平复呼吸,虽然如今她并不想如此与他共处,但……他说得也有道理。
于是她也坐了下来,正好到了时间,她撩起袖管,拎着帕子去冷水中涮一涮,拧干,又小心的敷在了景莹额头上。
随后她便托腮陷入了担忧的凝视中。
景驰看在眼里,似乎有些明白,景莹这小鬼头为何一心一意破坏他的婚约,只为给自己寻一个更贴心的嫂嫂了。
此夜还长,他们有的是时间来谈论这件事。
可他似乎在一开口时便已经搞砸了。
“所以明姑娘那日得知我有婚约在身,是吃醋了?”
第27章 清明(二)
“所以明姑娘那日得知我有婚约在身,是吃醋了?”
明娪听到这话,焉有不怒之理?当即便狠狠踩了景驰一脚。
“嘶——”景驰还要尽力压低声音,追根究底,“所以这是是?还是不是?”
虽然这是极无关紧要的一个事实,但那根本不是那天她震怒的主要原因。
就算是,她也断不可能对他承认的啊!
“当然不是了。”她望向那床沿,并不想看到他听见这答案是欣喜还是失落。
又或者是平静无波?
许久都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她又忍不住鼓起勇气转过头去,却正好对上他探究的目光。
“看什么?”
“看你是否在说真心话。”
“自然,自然是真心的。”
景驰点点头,又认真道:“既然如此,我就更要问个究竟了。是因为你认识那秦二小姐是不是?”
“难道你不认识吗?她是你的未婚妻啊。”提到这个人,她便想皱眉,又喃喃道,“也是怪我,对她的了解并不深入,才不曾知道她竟然还有这样一位未婚夫。”
这样一位,易于被人肖想的,可恶又令人欲罢不能的未婚夫。
该死,明娪更讨厌秦清意了。
“你说对了,我不认识她。”景驰扬起嘴角,却没有笑意,“明姑娘恐怕不知道,并不是所有有婚约在身的人都会如明姑娘一样,彼此在婚前便已经相知相许……”
话音未落,景驰便又挨揍了。
景驰将将躲开,又道:“我不认识秦二小姐,一面也不曾见过。婚约是四五年前,家父与秦大人一同主事工部时所定,近几年一直家中一直未曾提过成婚之事,连我自己都快忘记了。”
明娪托腮,此时终于上下打量着他,轻声嘲讽道:“景公子这是在向我拙劣的解释吗?”
“并不是,我只是想说,我不认识秦二小姐,但是却认得明姑娘。如果你对她有任何不好的印象,都可以说与我知道。”
明娪咬唇,纠结了片刻,还是道:“景公子对未婚妻子的第一印象,无论如何不该是从我这里得知的。”
“可我相信你的眼光。”
“你最不该相信的就是我的眼光。”明娪苦笑道。
景驰竟也觉得有些好笑,他如今竟然是真的在相信明娪的眼光?
看看她曾经心仪的男子,再看看她如今不心仪的自己……
可他还是不放弃,继续追问道:“她待你不好么?你们之前有过龃龉?哪怕是你我作为朋友,对朋友未知的婚姻,你既然知情,总该有些忠告吧?”
明娪内心纠结万分,他说得这样恳切,她当然是迫不及待想要告诉他此女子又多坏多可怕了,可如若说了……
她会不会成为她最讨厌的,搬弄是非的人?
“若干年后,我若是同秦清意成为一对怨偶,你想想到时候我心中最怨怼的,是不是当初不曾提前提醒我当心的那个人?”景驰的气声就响在她耳边,如泣如诉,幽怨无比。
明娪一挥手将他驱走,心想倘若那时他还能想到她,她应该窃喜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