诳诈之徒(54)

郑太医思量着,冷笑道:“老五,你该不会把那一张契据撕了吧?你别忘了,我那还有一份呢。”捏了捏衣袖,才要取出那张字据,反倒又翻出一张借据。

宋五爷两手一摊,“郑太医,你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呢?这借据是昨儿个才签的,你几时又还了我?”

郑太太把借据看了一遍,心仿如浸在冷水中的李子,又冷又酸,狐疑地望着郑太医,“老爷,你究竟借了没有?”

郑太医斩钉截铁地道:“没借!”

“那郑太医昨儿个离了我这,向哪去了?”宋五爷逼问道。

郑太医冷笑道:“我去哪,何必向你报备?”被郑太太一双血红的眼看得站不住了,才说,“我去有容典,把玉观音赎了回来。”

“用什么赎的?”宋五爷问。

“银子!梅家要租玉观音,给我七百两银子。”郑太医心里咯噔一声,宋五爷微笑道:“梅家好生慈悲,租个玉观音,就给七百两银子!这是租上八十年,还是一百年?”

“你给我下套!”郑太医的眼圈也红了,急着去翻那张字据,偏生翻出来的,都是些不相干的借据,看宋五爷笑吟吟地,心里登时一凉,心知那张契据被宋五爷教唆人偷去了。

郑太医脸上的神色不住地变幻,郑太太看得心痛不已,懒怠再看,“老五,一码归一码,老爷的账跟我不相干。这个月的利钱我不要了,你把我的三千两银子还来。”

“什么利钱?”郑太医羞愤的脸庞上,露出一抹疑惑。

魏姨娘抢着说:“老爷,亏你还是个爷呢!这话都听不懂?太太的意思,是她拿了三千两银子交给宋五爷替她放债。好个贤良淑德的太太,一年到头的哭穷,连哥儿学堂的束脩,都拖延着不肯给,结果一出手,就是三千两银子!”

“魏姨娘,管是三千两,还是三万两,都是我娘的嫁妆银子!”郑川药冷冷地睃了魏姨娘一眼。

魏姨娘冷笑道:“嫁妆银子?出嫁几十年了,夫家没落了,嫁妆银子不见少,反倒多了。这是什么?这是偷窃!难怪郑家那么大的家业,竟也落了,原来是太太太‘精明’的缘故。真是好女不穿嫁时衣!单留着陪送女儿呢!”

“住口!这有你说话的份?”郑太太涨紫了脸颊。

“你好大的口气,竟不许人说话?这是你开设的一言堂?”郑太医先是被郑太太放债的事惊住,他这位妻子一向忠厚讷言,竟也干得出这样的事?他不信那三千两银子是郑太太的嫁妆,她娘家没这么阔气!若说那三千两是郑太太持家有道,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呵,她要有这份才干,他郑家怎么偏就在她的打理下穷了呢?

只是,眼下不是和内人计较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把那三千两银子从宋五手里讨出来。

“老五,”郑太医面沉如水,“好个老五,这样大的事,竟瞒得死死的,不叫我知道!我们是清白人家,做不得放债的事,你现在就把三千两银子凑来给我。”

宋五爷好笑道:“郑太医,你的三千两银子还没还给我呢,怎么又向我要三千两?”

郑太医脱口道:“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那三千两,你借给我了吗?”

郑太太赶紧地问:“你没借,写什么字据?”

郑太医冷笑道:“你放债,怎么一点口风也不漏给我?”嗔怨着郑太太,就把扈婆子领着他来借债的事从头到尾地说了。

郑太太心恨郑太医和她不一条心,叫外人钻了空当,忍着一口气,说道:“老五,首先,一码归一码,他借是他借的,和我不相干。说破天,你都得把我的三千两银子还给我!反正道理都在我这边呢,你仔细地想一想。倘若把这事闹到公堂上去,咱们谁的面子挂得住?”

宋五爷笑道:“你这是威胁我呢?太太,你把我送上公堂,我就把郑太医也送上去。公堂之上,你老两口当面锣对面鼓地去算这笔账吧!‘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倒要看看,官老爷怎么断这案子。”

“你这分明是讹诈!”郑川药啐了一声,这笔银子关乎她的前程,叫她怎能不着急?

“讹诈这么大的罪名,我可顶不住。郑太太,郑太医什么时候还我三千两银子,我便什么时候还给你。”宋五爷哼了一声,重新坐下后,一撩衣袍又继续品茶。

郑太太不住地给郑太医做眼色,“老爷,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再说。你先替我把银子讨回来。”

“这个时候用得着我了!”郑太医身为一家之主,不得不坐到宋五爷对面,“老五,你来这么一招,咱们两家可就难再来往了。”

“就是,”魏姨娘也惦记那三千两银子,她走到郑太医身后,巴巴地瞅着宋五爷,“五爷,咱们两家迟早会合成一家,你可不能把事做绝了!”

郑川药心恨魏姨娘多嘴,心神在赵筠、宋枕书身上一晃,登时又落到那三千两银子上去。

郑太医嘴角动了动,他还没言语,魏姨娘赶着笑道:“怎么?姑娘又不情愿了?那算我多嘴。”

“五哥。”宋枕书舔了舔嘴角,默默地看了郑川药一眼,见宋五爷耷拉着眼皮子不理会他,就又看向郑川药,旋即悄不作声地走出了厢房。

“老五,”郑太医探着身子夺下宋五爷手中的茶盅,砰地一声磕在茶桌上,“我郑家人还没死绝呢,你可想清楚了,你当真要和我们郑家为难?”

宋五爷笑道:“老太医,知道你认识的皇亲贵胄数不胜数,但凡事都要讲一个理字!太太放债、老爷借债,真是滑稽!可笑!”

“老五!你真的要把事做绝吗?我再不济,还有些力量,要收拾你这丧家之犬,绰绰有余!莫忘了,你那妹子已经在靖国公府失势!你现在还有什么依仗?”郑太医拍案而起,郑太□□抚他道:“犯不着和他斗气,既然他想上衙门去,那么咱们奉陪就是。”

“衙门是好去的?康国公府的小厮、丫鬟死了一对,康国公府、靖国公府咬定是对家动了手脚,都拿了帖子,逼京兆尹彻查到底!这当口,你要去衙门走一遭?只怕把你的庄子卖掉,都打不下这场官司。”郑太医心疼那三千两银子,更恨郑太太背着他捣鬼。就算为夫的有些对不住她,她也不该做此有失妇德的事!

郑太医露怯了,郑家这边就现出了颓势。郑太太料到三千两讨不回来,眼前一黑,咬住舌尖,尝到一阵血腥味后,才稳住身子。

“五哥,娘有话要跟你说。”宋枕书重新走了进来,宋五爷眼皮子一跳,“十一,你跟娘说了什么?”

宋枕书笑道:“不是我跟娘说什么,是娘听说郑太太、郑老爷、郑姑娘都在,想起一桩心思,就叫我过去说话。娘说,这种事闹出去,咱们两家人都没脸,不如请个中人来,从中说和,两家笑开了吧。”

这话分明是要借着三千两银子,逼着郑家定亲的意思。

郑川药紧张地靠近郑太太,满心不甘地觑了一眼在一旁看好戏的红豆。

红豆低眉敛目地站着,被郑川药一看,回了她一个微不可见的笑。

郑太太才要说“不必了”,喉咙又哽住,须臾,握着郑川药的手说道:“老五……若是我将川药许配给你家十一,你愿意出多少聘礼?”

魏姨娘笑道:“那还用问,咱们姑娘生得好,做得一手好针黹,人又贞静贤淑……少说,也值个三千两银子。”眯缝着眼,就给郑川药估起身价。

郑川药颤声道:“爹、娘,那三千两银子,咱们再从长计议。”

宋五爷重新端起茶碗,好笑道:“三千两银子,连官家千金都聘得就来,多谢郑太太抬爱,舍弟家境寒微,高攀不起令千金,这事就不必再提了。”

“五爷,老太太身上不自在,要请郑太医过去给她把脉。”宋家的丫鬟走了进来。

宋五爷眉头紧皱着,深深地看向宋枕书。

魏姨娘察言观色着,趁机说道:“五爷,何必为了一点面子打散一对小鸳鸯?你嫌三千两银子多,那就一千五百两!我们太太就只这么一个凤凰蛋,太太手里的银子、庄子,还不都是姑娘的?只你这就有三千两,旁的地儿,还不知道有多少呢。至于我家的哥儿,哎!谁叫他命不好,投生到我肚子里,生下来就比人家矮了一截。我们也不贪太太的——贪也贪不上!五爷,你掂量着我们姑娘的嫁妆,还配不上一千五百两银子的聘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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