诳诈之徒(13)

蕙娘趁着红豆转身时,捂着嘴,小声地跟邹氏说:“娘,你随便拿两件,剩下的,就说是我的。”

邹氏还没出声,就见红豆已经准确地找到了蘅姑的镜匣,把镜匣向桌上一放,又找到蘅姑的箱子,把里面的衣裳,留下小衣裳,并两件棉衣,其他的全部丢到桌上。

“这件不能卖!”蘅姑张着手去抢,红豆把那件水红的长袄拿起来,递到蜡烛上去,“不卖,就烧掉。”

“你凭什么那么横!”蘅姑伸手去抢时,长袄已经被蜡烧出了一个破洞。

红豆笑了,“就凭我比你有钱!懂了吧?我烧了你的,我赔得起;你折了我的,你赔不起。所以,说话做事长点脑子,要想一想后果。”

“……二妹妹,这话说的太狠了点。”蕙娘掐着衣角,几不可闻地说。

“等大姐姐尝到被她祸害的滋味,就知道我的话没错了。”

蕙娘咬住嘴唇,她并非不知道蘅姑只会鲁莽坏事,只是姊妹两个耳鬓厮磨、打打闹闹十几年,不忍心看她落到这么一个凄惨的下场。

“奉官、胡六嫂,把三姑娘的衣裳、镜匣搬到抱厦里,明儿个一早,奉官跟着我去当铺。”

奉官瞅了瞅哇哇大哭,已经成了泪人的蘅姑,不敢违抗红豆的话,忙和胡六嫂把起蘅姑的东西,就向抱厦里走。

红豆看着奉官、胡六嫂搬完了东西,就离了西厢,去抱厦房里整理东西。

不觉间,二更的梆子声响起,荣安走来说:“隔壁赵家送了些干草过来,大夫说,那匹马至少要养上一年多,才能使唤。”又把找来的碎银子,都搁在桌上。

红豆捏了一块给荣安,“拿去买些纸笔。”等荣安走了,瞧着布置整齐的一明两暗三间屋子,不由地心情大好,又从匣子里取了香料,放在一个小小的鎏金铜炉里点燃。

西厢里,蘅姑仍不死心地嚎啕大哭,红豆知道蘅姑在哭给她听,也不理会,只拿了绣架摆着,在袅袅青烟下,静静地绣花。

次日一早,踩着满地积雪,红豆带着奉官出门,把蘅姑的衣裙、簪钗卖了十八两银子,回来交给邹氏。

蘅姑红肿着一双眼睛,穿着灰不溜秋的大棉裤、大棉袄,愤恨地看着红豆;蕙娘待要劝和,又因蘅姑早晨起来,非要抢她最喜欢的一套衣裙穿,而她又哭闹着不许而悻悻的。

虽然昨天晚上只是一场“虚惊”,但邹氏总算明白,把所有钱都压在这座宅子上,无疑是一场豪赌,一点小小的波澜,就能把她家整个地掀翻。于是邹氏赶紧地走到前面倒座房那,站在廊下问,“大嫂,昨儿个跟你说,要找租客的事,跟大哥说了吗?”

蔺氏说:“说了,等你大哥换了厚衣裳,就去状元巷里走一遭。”

“就怕,不好招揽人。眼瞅着就过年了,谁没个住处?”李正白剔着牙,从房里走出来,瞧外面白茫茫的,不乐意出去喝西北风。

蔺氏好笑道:“你把咱二弟的名次说出来,谁不乐意过来和他同住?”推着李正白向外面走。

邹氏干巴巴地笑道:“其实,你二弟只考了个倒数第八。”

李正白、邹氏一阵沉默,良久,李正白摇着手指,看着邹氏笑,“弟妹,你呀!先前是哥嫂不对,现在哥嫂改了,还不成吗?一家人,怎么能紧抓着那一点小事不放?”

“就是,这样大的事,稍微一打听,就打听出来了,弟妹还骗我们干什么?”蔺氏亲昵地挽住邹氏的臂膀,又冲门内嚷嚷,“妙莲,快吃了饭,到后头找你妹妹们做针线去。”又催促李正白快些出门。

第009章

李正白两只手拢在袖筒中,做出门外忍不住缩着脖子抱怨说:“天寒地冻的,非叫人去外头跑腿!拿乔作势的,把我当下人使唤了!”忽听一声“李大哥”,扭头看去,是一个白白胖胖,好似发面馒头的老婆子,骑着一头瘦瘦矮矮的骡子,打板桥上过来。

这个老婆子姓扈,两年前,正是她牵线,叫李正白之女妙莲,和屠夫之子钱程定下婚约。

昨儿个蔺氏忧心忡忡地回来,告诉他屠户猪老钱拎着猪腿找上来了,他夫妻二人一番合计,怎么瞧,都觉得妙莲的这门亲事不匹配。李正清迟早是要做官的,妙莲迟早是官家千金,一个官家千金配一个屠户之子,这门亲事门不当,户不对,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扈老婆子冲李正白行了个万福,满脸堆笑地说:“李大哥,几时搬到这来了?前几天遇到钱家娘子,钱家娘子还说身上不好,想早几天迎你家莲姐儿过门,她也好有个帮手。你瞧,这不,老身替她跑腿来了。”

“胡扯!那姓钱的儿子才多大?有什么正经营生?连自己都养活不起,还想娶媳妇?做他的青天白日梦吧!”李正白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拔腿向板桥上走去,走过了板桥,后背上陡地一凉,唯恐扈婆子去李正清一家跟前胡言乱语——以他对李正清的了解,李正清一准会认下这门亲事——又忙走回来,搭讪着,引扈婆子向青云街上吃茶去。

扈婆子走家串户几十年,牵出的良缘、孽缘无数,眼光毒辣老道,一下子看出李正白要赖掉和钱家的这门亲事。在心里盘算着:她先试试他的口风,找准时机,戳破这层窗户纸。甭管是说亲,还是退亲,李正白少不得要拿些银钱浸润她。

当下,她就跟着李正白去青云街上吃茶,耗费了大半天光景,几次三番试探,没找到时机,就装作还有事情要办,先骑了骡子向西走。掐算着李正白离了青云街,又兜回来,过了板桥,看见杏花巷里一株高大的银杏树下,一堆三四个男人围着个紫赯脸色的艳丽女人嘻嘻哈哈,忙骑着骡子赶过去,和和气气地向他们打听李家的事。

那些人认出她是媒婆,便三分真,七分假地胡扯起李家的事。

扈婆子听了一耳朵,暗暗算计着如何逼李正白掏出银子。她在青云街一家相熟的茶铺子里坐了整一日,直到黄昏时分,瞧见李正白两腮酡红、双眼乜斜地走向梅柳巷,这才赶紧地上了骡子。

她掐算着在李家门前,堵住李正白更能臊到他,就先没开口喊他。走到梅柳巷中间,忽地瞧见李正白停住脚步并转了头,以为李正白看见她了,张了张嘴正要喊他一声,就听噗地一声,一个头戴方巾的白面书生,被人扔进了雪堆里。

“不干我事!快把我的箱笼还来!”那个白面书生头上、身上沾满了雪沫子,一脚跌在地上后,又艰难地挣扎着站起来,因为衣衫单薄,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

“把他的书箱子还给他!哼,算老子倒霉,遇上这样的糟心事!”客店的东家走出来,在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

“我的冬衣——”

“你这酸书生,还要什么冬衣?卖了你,都不够赔我们东家的。”客店的伙计恶声恶气地说。

边上的一个人劝道:“莫欺少年穷,他好歹也是个举人——”

“我老子还是举人呢,不一样穷得叮当响?”客店的主人哼了一声。

那书生慌慌张张地把掉在地上的书本捡起来,在衣襟上擦了擦,还想要回冬衣,边上人又劝道:“你这书生,趁早走吧。他家的姑奶奶,是靖国公府的姨奶奶,好不有钱有势,你敢跟他硬碰硬?”

书生沮丧地说:“眼瞅着就快要过年了,学生身无分文,叫我向哪里投宿去?”

李正白忽地说:“你随我来。”

书生太过震惊,怔怔地看着李正白,“这位大叔,学生的盘缠,都被恶仆偷了去——”

“不怕,你随着我来。房钱等你捎信回家,叫你家人送来就是。”李正白裂着嘴笑,经过李正清中举这件事,他算是明白了,一旦中举,压根就穷不了。举子的“穷”,和平头老百姓的穷,不是一回事。邹氏天天哭穷,还不是眼睛都不眨地买了那么一所大院子?他今天出门一趟,遇上两个熟人,一番攀谈后,他很自然地提起李正清考了江南省第八名、和江南陶家成亲戚的事,那两个熟人一听,百般地奉承他,请他在来凤楼里坐了大半天,他就把找租客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天假其便,叫他遇上这书生,他且把这书生领回去,向邹氏交差——至于邹氏留不留下他,关他腿事?

“大叔,学生真是感激得无以言表。”书生激动得喉咙哽住,李正白忙说:“快带着你的书箱跟着我来吧——我兄弟也是读书人,他中了江南省第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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