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东宫(29)

却见李玗面色自若,伸手扶了她一把,将她拉上马车,然后开口解释道:“这里偏僻,我放心不下,才一同来了。”

晏遥上了马车,李玗倒也不问她与李旭二人究竟谈了些什么,反倒是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盒糕点,递给晏遥,温言道:“是不是饿了?从这儿回东宫,还得磨上一会儿功夫,先垫垫肚子。”

晏遥诧异着从他手里接过糕点盒,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她打开盖子,从里面挑了块桂花糕放到嘴里,桂花的香气便沁满了她的喉舌,连带着她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

等她吃下一整块糕点,想要同李玗说几句宽心话时,一扭头,却发现李玗已然闭上了双眼,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摇晃,睫毛微微颤动,看样子,像是陷入了小憩当中。

这些□□堂之上波谲云诡,圣上执意要将高阳赐与五皇子李毓作为封地的消息流出以后,各路牛鬼蛇神都逐一粉墨登场。

他应当,是累了吧。

这么想着,晏遥便也不去惊扰他,只是轻轻将糕点盒盖上,然后将整个盒子放置在一旁,也闭上了双眼,想要打个小盹。

她自然不知道,在她沉睡过去以后,李玗睁开双眼,看了眼身侧的她,又将目光转向别处。

他的眼底是彻骨哀恸,呼吸,却比平日里还要沉稳半分。

-

五皇子一党翘首以盼的诏令,终究也没有颁下。

非但如此,今年端午,就连筹备了数月的家宴也终究未能摆成。

皇帝的病情似乎愈发严重了,如今就连五皇子李毓,也难以得见天颜。

如此情形,众朝臣的心便也愈发的不安分起来,那些原本与五皇子亲近的人,现下也不敢轻易站了队伍,就连五月中,徐家举办的诗酒会,这些人也纷纷借故不去。

偏偏就在这时,皇帝下了另一道诏令,命太子监国。

圣旨是福海亲自带到东宫来的,宣读完旨意后,脸上的神情看上去比起一个月前,还要更加亲近几分。

“恭喜殿下。”

李玗接过圣旨后,同他客套几句,命人取了蓝田玉制成的鼻烟壶出来,赠与福海,却并不再与他多说什么旁的话。

福海谢过李玗,心中却有所疑惑。

在眼前这档口,哪个不是上着赶着巴着他,想要从他这里多探听到些李临的消息?怎么这李玗,反倒对他是冷淡的很,就连所赠之物,也不过是寻常小玩意罢了。

思忖片刻后,福海又看了李玗的神色,这才记起十几天前的那件事,腆着脸笑道:“殿下当真是体恤奴才的,奴才上了年纪,前些日子,总是觉得精神不大好,有什么劳心事儿,也只能让干儿子帮着跑腿。”

说着,他扬了扬手里的鼻烟壶,“如今,有了殿下赠的这精巧玩意儿,便能提着神儿了。”

福海这话固然是说得牵强,却也算是主动对着李玗退了一步。

他既然已然摆出姿态,李玗便也不再追究,只是淡淡道:“福总管是在父皇跟前当差的人,自然马虎不得,当时时刻刻警醒着些才是。”

“殿下说的是,奴才惭愧。”说到这里,福海脸上显出羞愧之色,“圣上如今病得厉害,都是奴才没能尽责。”

李玗的指尖抚弄过扳指,似是不经意地问道:“贵妃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福海闻言,将那鼻烟壶收好,眼珠子一转,答道:“听闻贵妃娘娘日日吃斋礼佛,在为圣上祈福,只盼望着……”

李玗眸光一凛,福海打了个寒颤,止住了话匣子。

福海提了精神,转过身,摆了摆手,示意跟着他过来的那几个小黄门退至门口,而后一躬身,对李玗说道:“娘娘不但在自己房中礼佛,近来还频频命人去普庆寺上香。”

“当年的事,还有知情人活着?”李玗双手反扣于背后,目光凛然。

福海肩膀微颤,微微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李玗。

李玗严肃的面庞转瞬之间却换上了笑意,他向着福海走近一步,用低沉嗓音说道:“福总管,古往今来,事二主者,可曾有过善终?”

第27章

福海听着李玗这话,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作惶恐状,将身子又伏低了几分,辩解道:“殿下误会了,奴才既然选择了追随殿下,便绝无二心。只是……只是当年的事,究竟是否有知情人还活着,奴才也不甚清楚,还得查明了以后,才能向殿下回禀。”

福海一面说着,一面暗自去揣度李玗的神色。

当年,先皇后私会恭亲王一事,圣上知晓以后,非但没有怪罪先皇后,反倒是下令将知情之人悉数处死。

此事原本是桩秘闻,却不知李玗是从何处得知。

他原本李玗势寡,在宫中又少有眼线,会是个好拿捏的主儿,现在看来,却未必如此。

只是如今既然已经对太子投诚,贵妃容不得他,就连李临也未必会再信他。

他唯一选择,也只有在这条道上一路走到黑了。

“那就有劳福总管费心了。”

李玗点了点头,从取下左手拇指处的扳指,交递给了福海,然后说道:“这是佛门圣物,贵妃既然虔心礼佛,必然会喜欢。只不过,因着先前的那些误会,孤与贵妃如今疏远了不少。此物,还需福总管你想个法子,务必,要交到贵妃手上才是。”

福海犹豫了一瞬,便从李玗手中接过了扳指,恭敬地说道:“殿下有心了,既是殿下的心意,奴才必定会替您好好转达。”

李玗的脸上这才又露出笑容来,朗声道:“原本还想留总管喝几杯茶,只是父皇离了您,恐怕多有不便,如此,孤便不为难您了。”

福海连说两声“不敢”,仔细收好扳指,便躬身退下了。

直到跨出东宫大门的那一刹那,他深吸一口气,才用袖子擦了擦额间细汗。

伴君如伴虎,他一把年纪,主子们心中所想,已是猜不透了。

-

旨意到东宫的时候,晏遥正随康嬷嬷一道,学着如何打理府中内务。

等她到前厅时,福海已然离开,亦不见李玗身影。

晏遥原以为他既做了监国,此时或许正在书房中忙碌,便也无意去扰,谁知在回芳园的路上,却见到李玗独自一人坐在花厅。

如今正是五月光景,花厅中的紫色鸢尾开得妖冶,衬得一旁的海棠都黯然失色了去。

李玗目光专注,神情看上去却不像是在赏花。

李临突然将此重任交付于他,晏遥以为,他应当是想要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思及此处,她脚尖一转,打算悄悄离开,绕段远路回芳园。

谁知,她的视线才刚刚别开,李玗便叫住了她。

“阿遥?”他这般问道,却并未回头。

晏遥惊讶于他竟能听辨出自己的脚步,目光回落于李玗身上,轻轻应了一声,走上前去,在他身旁石凳上坐下。

“圣上收回了将高阳赐与五皇子的诏书,又委此重任于殿下,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儿,可晏遥瞧着,殿下非但不喜,反倒像是一副心事重重模样。”

晏遥顿了顿,试探着问道:“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李玗目光垂落下来,落于一只正在石桌上缓慢爬行着的蚜虫之上,冷笑道:“我只是觉得,父皇这病情,时好时坏,拖了这么几年,病情每有加重之时,都‘恰逢其时’。”

晏遥心中一凛。

她原以为李临做此决策,是因为多年心结已解,又加之对李玗心歉疚,此举多少是带了些补偿之意。

现在看来,事情却并没有那么简单。

“前些日子东越国背地里支持西南寇匪,犯我阙国边境,已攻下图瓦堡,父皇本想委派舅父率领白虎之师前往镇压,舅父却以旧疾复发,力不从心为由推托,反向父皇举荐了徐子昂,称其年少有为,必能借此机会立下军功,扬我国威。”

晏遥眉头微蹙。

公孙渊此举,无异于是对李临的挑衅。

他心知李临如今无人可用,称病推托便也就罢了,竟还将那徐子昂给推出了台面。

一个只知纸上谈兵,从未上过战场的公子哥,如何能够率领军队御敌?

他这不是在举荐,分明是在表达他对于李临重用五皇子一党的不满。

而李临呢?

他心中自然容不下这般居功自傲的臣子,可此时此刻,却偏偏拿公孙家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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