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东宫(28)

“说到底,我也只是姓了‘李’,又碰巧是个嫡出。天下这样大,能人异士这般多,自然有的是人懂得如何去治国。难不成没了我李玗,便真就天下大乱了?”

“可是我回到这里,看到你,见了你堂兄,心境却又是有所不同了。”李玗说到这里,放下手中茶具,自嘲道:“或许,我还真得腆着脸,再争上一争才是。否则,倒真是,心有不甘。”

晏遥在他身侧的椅子上坐下,握住他的手坚定道:“殿下当知,何为当仁不让才是。”

李玗的心思,她又岂能不明白?

倘若那日,李临未露半分护犊之意,李玗今日便不会有这般心寒之感。

他本就不是轻易交付真心之人,那日,晏遥看得出来,他却的的确确是在担心李临病情的。他视李临为父,李临却终究没有把他当做一个儿子来对待。

李玗笑了,“你们既然都这般信我,我又有什么理由不信自己呢?”

这便是了。

晏遥见他已然从悲观情绪中走出,心中便长舒了一口气,她将他的手松开,转而问道:“有件事我倒是一直没弄明白,张贵妃与徐家,到底有何渊源?”

李玗虽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却还是将原委娓娓道来。

原来,徐家往前数三代,是出过宰相的名门,到了孙子这一辈,却是没落了,不过官至六品,做个知县罢了。

徐知县自己没本事,却意外得了个好外孙女,也就是张贵妃。

当年,圣上下江南游历,就是在他府上遇上了张氏。那年张氏刚丧父不久,母亲徐氏带她投奔了娘家,这才有了后头的这段遭遇。

故而张贵妃虽然姓张,却与徐家牵连甚深。

晏遥点了点头。

这样说来,就连徐家也是因着张贵妃一人得宠,才被圣上提拔起来的,在朝中并无根基。

而李玗的生母,已经身故的孝敏皇后,却是实实在在的出自高门望族,也就是京城四大家族之一的公孙家。

只是不知为何,李玗同他外祖父的关系却也是玄妙,平日里并无交集,但圣上看起来却又对公孙家颇为忌惮。

“有桩事……”晏遥话已出口,想了想,却又突然改口道:“上回我曾向你提及过的,封地一事,我们或许可以请二皇叔出面。我听闻他虽然深居简出,但每隔一旬便会上山去,与连宗禅师同游。”

她原本想要说的,是孝敏皇后与李旭的一桩往事,但孝敏皇后毕竟是李玗的生母,晏遥担心他知道实情后,会有所顾忌,这才将此事隐去不提。

李玗并未从她的停顿之中发现端倪,只当她仍在担忧成与不成,便爽快道:“我那位二叔早已是闲云野鹤般的人物,倘若此事不能成,不足为怪,倘若成了,那才是你的一大功劳。”

晏遥并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如今已是四月二十一,下一次要等李旭上山,那便是九日后了,而到了那时,距离端午,亦不足十日。她究竟能否劝得动李旭,等李旭肯出面之时,一切又是否来得及……

说起来,就连晏遥自己,也并不是那样有把握。

回想起书里的那个“结局”,她的心中甚至更加忐忑不安起来。

凭她一己之力,便真就能将五皇子带兵入京的结局改写吗?

毕竟上一次的事件发生以后,李临仍旧执意要将高阳作为封地赐给李毓,这又是否在暗示着,无论她做什么,都只是徒劳?

第26章

青松山上,天水潭边。

鹤发老者头戴斗笠,手持垂钓鱼竿,静默无言。

晏遥在他身后站立良久,终是耐不住了性子,上前小半步道:“晏遥见过恭亲王,王爷万安。”

李旭却恍若未闻,面色自若,手中钓竿亦未偏倚半分。

晏遥眉头微蹙,屏着呼吸又上前一小步,这一次,她还未开口,李旭却是先说了话,“姑娘,你将我的鱼儿都给惊跑了。”

潭水澄澈,清可见底,却哪里又有什么鱼可钓?

恭亲王分明是在同她打哑谜罢了。

可晏遥这会儿却没什么闲心同他解禅意,她心一横,索性直接在李旭身旁那块青石头上坐下了。

李旭似有些惊讶于她的无礼,侧过脑袋,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似有恼意,等他听到晏遥接下来的话后,执竿之手却是一颤。

“二皇叔,晏遥不请自来,其实,是为了太子殿下。”

晏遥一边说着,一边体察着李旭的反应,他的眼中明明有所触动,却是将目光别了开去,隐忍不发。

静默半晌才道:“朝堂之事,本王早已多年不曾理会,太子妃找本王这样一个闲散王爷,怕是寻错了人。”

晏遥手攥着绣帕,望向李旭道:“殿下多年来,为何一直不为圣上所喜,其中缘由,皇叔当真不知吗?”

不待李旭作答,晏遥又先一步说道:“先皇后究竟是因何而死,您也毫不在意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几乎快要跳到嗓子眼,而李旭的神情看上去,亦是愤怒到了极点。

钓竿被人狠狠地投掷于地上,李旭再坐不住,起身,一挥袖子,诘责道:“太子妃莫要忘记自己的身份,这些陈年旧事,又何时轮得到你来置喙!”

“陈年旧事?”晏遥一咬牙,背挺得笔直,抬起头,就那么直愣愣地看向李旭,“那日,若非你执意要见她,圣上又岂会怀疑太子……并非他的骨血。”

李旭先是愣住,继而眉头微蹙,十指微微蜷起,他张了张嘴,话却好似梗在喉头一般,试了几次,都发不出声。

半晌,他才开了口,“你,你的意思是……”话说到一半,却又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接不下去。

被尘封已久的记忆袭上心头,李旭向后踉跄了几步,复又在青石板上坐下。

“先皇后之死,的确是被奸人所害,可若是圣上未起疑心,又怎会放任那人继续稳坐荣华?太子不足七月而生,倘若皇叔未在圣上亲征之际,于普庆寺之中密会先皇后,圣上又会疑她至此。”

“够了,够了。”李旭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

当年,他的确是在普庆寺中见过公孙沅一面,却并非他执意要去,而是因为有人冒充她的字迹,修书一封,声称自己身陷险境,急于要见他。

二人见面之后,自然知晓了此事是被人设计,可之后的一段日子,却又各自相安无事,李旭便也将这件事给抛置于了脑后。

再后来,李临班师回朝,沅沅腹中亦有了李玗。

他自觉心灰意冷,索性远离庙堂,遁入禅道。

只是斯人已去,当年的是与非,如今,却也再无争辩的必要了。

晏遥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将目光垂下。

三十年前,李家只不过是镇守闵州的一方诸侯。

旧历四十年间,前朝颓势渐显,李旭与李临二人以清君侧为名联手起兵,用三年时间,推翻了前朝政权,而在那之后,李临因为取得了公孙一族的支持,才得以顺利登基,改年号为隆至。

史书上寥寥数笔,道的清的是成王败寇,道不清的,却是这其中的恩怨情仇。

李临求娶公孙沅,为的是权柄,这一点,世人皆知。可他究竟是否动了真情,却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无论当年孰是孰非,被这些前尘往事累及的后人,却又是何其无辜?

李玗只知先皇后当年是被张氏所害,却并不知圣上的猜疑。

以他的至情至性,晏遥难以想象他知道了真相以后,该会是怎样的悲恸。

这也是为何她今日坚持要独自前来的原因。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旭才终于从那无尽的思绪之中回过神来,见晏遥还站在那里,低头不言,叹了气,说道:“这是圣上与本王之间的心结,自然合该由本王去解开。只是此事关乎先皇后声誉,还请太子妃……谨慎。”

“晏遥明白。”说着,她又向李旭福了福身,道:“晏遥在此,代殿下,谢过二皇叔。”

-

她下山的时候,已是酉时,夕阳西下。

东宫的车驾早已在山脚下等候。

晏遥掀开帘子后才发现,李玗竟然也坐在这马车里,却不知是等了多久了。

“你……”晏遥疑惑出声。

李玗既然来了这里,是一直在马车里等着,还是……还是他刚才,也随着她一同上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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