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鱼羡渊+番外(7)
看到承宛顺利诞下一名男孩,有着乌黑的眼珠,白生生的脸,甚是可爱又充满灵气。
看到男孩一天天长大,生龙活虎,调皮捣蛋,每每惹得承宛生气时,便躲在汤母身后做鬼脸吐舌头。
启蒙识字,四书五经;学骑习射,驰骋宽阔草场……看到男孩面容愈发脱离稚气,渐渐长成了一个贵气非凡的小公子。
而雎县在汤礼的费心治理下,愈发的和谐繁荣,盗贼无侵,冤案不兴,风调雨顺,天公作美,庄稼年年丰收。
……
终于,男孩长到了七岁,这一天,汤母吩咐大肆操办生辰宴,一干仆人虽手忙脚乱,却是热热闹闹的,脸上皆盈着喜气洋洋之色。
至得此时,眼前景象开始愈渐模糊,最终化为一片虚无。
等再次睁开眼,已是回到了原先的街道上。
吆喝声,交谈声,脚步声,嘈杂恼人得一阵阵传入耳畔。
又是一阵恍惚,忙转头寻去,见古思和柳兴无正立在自己身旁,然面上却无丝毫异色,状视之寻常。
——
还是那间熟悉的厢房,却已是七年之后。
小二熟稔的上着茶水和糕点,兴致勃勃地对三人说:“三位客官,你们可来得巧了。今日是郡守大公子的七岁生辰,掌柜的为表庆祝,特地吩咐了今日酒水点心一概免费呢……还请客官先慢用,若不够,尽管叫小的来补便是。”
柳兴无也不客气,乐呵呵地就与小二往来相迎了两句,无非就是郡守勤勤恳恳,为人为民,大公子人中龙凤,聪慧非凡……之类的话语。
小二一听,顿时满面红光,热切地连连回应。柳兴无这才状似不经意地问了问:“郡守大人治理雎县这么大的功劳,朝中圣上就不曾有半分赏赐?”
小二正高兴着呢,也不多想,脱口而出:“怎么没有,这不,前两天来圣旨了,就在城门口宣的,说是郡守大人治县有功,圣上感其劳苦,不仅赏了布匹金银,还兼一匹纯种的汗血宝马……现在估摸着已经在路上了,再过个几天就到,届时我可得去城门口瞧瞧那汗血宝马长啥样,啧啧,这一辈子都没见过……”
柳兴无满含深意地点点头,笑而不语。
那小二仍在兴头上,还欲说些什么,她却抬头冷冷扫了他一眼,小二一个激灵,如感冷水当头泼下,立即端了托盘,颤颤行礼退下。
门才合上,柳兴无就笑眯眯地敲了敲她的头,“小丫头片儿,别生得这么冷冰冰的。”
身子一僵,垂下眼,“是。”
柳兴无视线移到窗边,那处浅灰色的身影静静负手立着,气华渺而疏落。
“照方才小二所说,殿下可有什么打算?”
古思没回身,只道:“尚不明朗。”
不知为何,她仿佛听出了他声音里含着的一丝不经心的漠然,心一紧,忍不住出声抢道:“现在那男孩已没有心疾,就算那马来了,也不见得……”
心中一直盘旋着这个疑惑,既然男孩身亡由心疾引起,可换过药方之后,顾虑已消,承宛和男孩都活了下来。按理说造梦已成,怎么还要一直待在这里。
古思没有说话,却是柳兴无接道:“现世中遭了多少劫,梦境中也是一样,这一点变不了,故汤小公子还有一劫未改,就算不是那汗血宝马,也可能是其他,所以驱梦尚未完成,而驱梦后期之难,就难在这里,你需要另外分辨出劫之所在。”
说完这番,又道:“丫头,你第一次做驱使卫,若还有什么不懂的,可一并问出来。”
她沉默了会儿,道:“暂时……没了。”
柳兴无略一颔首,面色温和,“无碍,想到了再问也是一样的。”
——
在房门前停下,“殿下,我先进去了。”
“嗯。”古思淡淡应声,步伐未顿,继续向走廊尽头行去。
“咳……”忍耐许久,这时才低低咳了一声。
关上门,疲惫地靠在门上,发了会儿呆。
仿佛做了好久的梦,才从梦中醒来……可她分明没有做梦的资格。
生来无造梦或堪舆之能者,为奴。
第一次驱梦,到底是成功了,虽然又牵动了旧伤,导致复发。
古思让她不要轻易动武,可她愚钝,实在想不出除了这样,还能有什么法子去调换那张药方。
她除了会武,也没别的会的了。
这么多年,在乱营里,不也是这一点,让她活得至少像人一些么。
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到床边,脱了外衣,蹬掉鞋子,然后趴在床上不再动弹。
次日艳阳高照时,她才堪堪醒转过来,费力地撑起身子,下意识望了眼窗外。
这么晚了。
下了床,笈拉着鞋子,来到窗前,支起窗扉,镀了金的阳光一下倾泻在苍白的脸上。
瑟缩了下,不习惯地退后两步。
“扣扣”
敲门声响起,伴一年轻女声,“姑娘,可起了?贱奴准备了净面的水和一些吃食,需要现在端进来吗?”
是一直照顾她的女奴。
转了个方向,给她开门。
着素白麻衫的女奴领着一个陌生的女人一并进了房内,把净面的盆巾与食盒以及一碗热腾腾的汤药在桌上放好后,那陌生女人便小步疾行退了出去,无声地合上门。
她坐在床上,默不作声地洗漱过后,捡起丢在床前矮榻上的外衣披上。
女奴收拾好盆巾,自桌上端来了汤药,“姑娘赶紧把这药喝了吧,趁热喝没那么苦,也少受点罪。”
一边说,一边瞧了眼她的面色。
这主子虽然沉默寡言了点,但人不坏,没有客人惯常有的颐指气使的模样,也不会刻意刁难,甚至有时候还拒绝她的服侍,例如穿衣沐浴什么的……
这样好的主子,也不知何处能寻来,着实是她的福气,只是不知究竟遭遇了什么,女孩子家家的,身上那么多伤,人也瘦得可怜,头发还短短的,实在不像是寻常闺阁里的女子。
她接过药碗,一口气饮尽,然后随手搁在一旁矮桌上,看着地上,面无表情。
女奴又拎了食盒过来,端出一碗四溢清香的白粥,一碟小菜,两个馒头和几块糕点。
她扫了一眼,抓起一个馒头,啃了起来。
“哎,姑娘,您先喝点粥,暖暖胃先,光吃馒头容易噎着,还干口。”女奴见她动作,急忙端了粥递上前。
她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接了,却等啃完那个馒头后,才缓慢地用勺子舀了,送进嘴里。
似是觉得烫,才吃几口就放下。
“现在什么时候?”
女奴惊讶,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主子开口说话,原先以为是个哑儿,还暗自可惜了一阵子……如今看来,怕是不喜说话罢了,又或是不惯说话,瞧那声音喑哑低沉得不像个女孩儿。
定了定神,回道:“已经辰时近三刻了。”
她点点头,又抓了第二个馒头吃了起来。
“你先退下。”
“啊,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她退下,女奴有些岔神,临走之际却不忘叮嘱一句,“姑娘可一定要记得喝粥,身子暖了,伤口才好得快。”
她不作声,只稍稍抬头瞥了一眼,便又垂下眸,手却摸向了粥碗。
门被关上。
一边吃一边忍不住想,今日是没有任务吗?为何这个时候都没人叫她去厢房。
眼神暗了暗。
心难免一点点朝坏处想,刚开了个头,意识到不好,赶紧闭眼散去神思。
几个囫囵吃完后,整理好着装,便打开门朝那熟悉地厢房赶去。
索性去看看情况吧。
敲了厢房门,没人应。
推开厢房门,没有人。
怔在原地。
这时,一个小二端着托盘经过,狐疑地瞅了她一眼,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冷漠的一眼,心下抖了抖,加快脚步就想逃离此地。
走了几步,见她还站在门口发呆,想了想,提醒道:“姑娘,那厢房的客人订的是两日后的,您可来早了。”
听到声音,转过身,朝小二看去。
才瞥到小二的脸,他就哈腰行了个礼,飞快地跑下楼消失了。
默默关上门,回到房间。
说来好笑,她连柳兴无和古思太子的房间在哪都不知道,想去寻他们也根本不知往哪迈脚。
一直捱到了夜间,心中一团黑影愈演愈盛,让她的心一直沉到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