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鱼羡渊+番外(46)
“夜息不敢当。”
生相眉峰陷了一瞬,“若相此梦,还望公主全力以赴,莫要再说些什么不敢当的话。”
“夜息自然省得。”
生相眼神沉肃地来回看了两人几眼,“那最好不过。”
杜夫人悲绪才去,听得二人之言,又激动起来,哆嗦地握住她的手,“那妾身就拜托夜姑娘了。”
“你想要什么?”
杜夫人身子一颤,下意识看了眼杜元,杜元神色清肃,紧眉不语,见自家夫人询过来,便沉声道:“我们不妄求能让若相死而复生,只求让若相放下执念,再无遗憾。”
杜夫人忙不迭点头应道:“生相大师说,若相之所以留下魂息,是因心愿未了,若不能助其了断,恐会错过投胎转世。”
这时,杜元目中不免也多了一丝凄色,“这辈子,我们做父母的,没能让他开心,便怎样也要再给他一次为人的机会,或许下辈子结果会完全不同。”
她没多说,只应一句,“便遵尔等所愿。”
杜夫人难掩激色,挣扎着要给她跪下,却被杜元拉住。杜元闭了闭眼,“别叫夜姑娘难做。”
杜夫人一把扑入他怀中,哭泣不已。
……
她身上气息变了几变,终化作一片沉寂。
垂眼不再看,转身离开屋子。
——
天边霞光虚垂,树叶小径皆拢上昏黄之色,她微微仰起脸,暗红的光罩在面上,浮浮沉沉不可辨,唇心血色若隐若现,苍白唇角略略垂着,目色里也没什么情绪。
路过乌黑水缸,睡莲蜷着身子,还没绽放,她伸出手去摸了摸,扯开一片花瓣,粉白的内里脆弱不堪。
身后跟来的人无声无息,却一直都在。
“阿揽。”
“嗯。”
“你说若相有了第二次机会,会活得开心吗?”
他立在她身侧,“不会。”
她手上失力,花瓣弹了回去,轻“啪”的一声。
微糯的声色被她问得低低暗暗,“为何。”
他亦伸手触那莲,却是把花瓣理好,“他不再是若相,开心与否,与他无关。”
她目光飘忽地随着那修长手指移来移去,“那又如何,能重来一次,已是幸极。”
那手指一顿,“你不必羡慕这个,你还活着,你会比他开心。”
她失魂般缓缓抓住那手,“怎么会不羡,他即便是死了,也让我羡慕得紧。”
那手僵在她雪白的手心里,沉黯着,“那你换个人羡慕。”
她没回,一点点抓紧了,却怎么都包不全。
他反握住她的,拢在手心里,“好不好?”
她这才有些嗫嚅地回,“那个人,我不敢羡慕。”
他眸光一瞬黯下来,“那个人是谁?”
她的手在颤抖,像是怕极,剧烈得快要挣脱他的手心,“他杀了我。”
他缓缓趋近她,看进她眼中,“你怕他?”
她不住地摇头,眼含了泪光,“不是。”
“那是什么?”
“是我不要他了。”
近若叹息的话语落入他耳中,几乎让他的心刺成两半。
他放开她的手,她呼吸稍缓,下一刻却被他揽在怀里,薄唇贴着她的耳畔,一声声仿若蛊惑,“我不许你不要他。”
第32章 杜蘅篇:金玉书(三)
初秋的京城,仍延续了盛夏的暑意与春花的明媚,街道上人流如织,走没多久就渴累不已,这时,路边的简易茶棚就十分契人心意了。
一些不为银钱的免费说书先生口沫溅飞,说着时兴的话文八卦,亦或陈年犹经典的英雄往事,不管主题为何,只要有人喝茶,有人说书,便绝对少不了热闹。
“当年《大远成典》一出,培杜二家,啧啧……那真是如那大鹏,扶摇直上千里啊!本是白鹤书院落魄的主支,如今位居太子少傅,正二品文较,翰林院上上下下清流谁不敬重?这培玉杜元二人可真算是光宗耀祖了!”
“哎哎哎,你漏了一茬,那白鹤书院也起来了,每年送去的官家子弟数都数不清呢!”
“你说得对,但是你们都还不知道吧……”说书那老头话尾长长的一拖,顿时叫周边人急起来了,“不知道什么,快说快说!”
“嘿嘿,我这也是才知道,就是白鹤书院已被圣上亲自题名了,如今不叫白鹤书院,得叫岳山书院!”
“为甚叫岳山书院?”
“这是望天下清流官员都来为朝纲社稷效力啊!”
……
白鹤书院被改为岳山书院的前几日,恰是培杜二家小公子的七岁生辰。数年来,这两位小公子的生辰无一不是并在一起操办,今年也不例外。
两家一年一轮,今年正好是在培家开宴,杜家一早把小公子送到培家后,便开始忙忙碌碌个不停。
至于为何把杜小公子先送过来,一是乐得清净,二又正合了小公子心意,皆大欢喜。
此时,培小公子的院子里,两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一颗大树下,窸窸窣窣地在捣鼓些什么。
“小蘅,我在书上看到,那些舍命断袍之交结拜之时,总要从土里挖出一坛子酒喝。今日我们把它埋下去,日后我们结拜的时候,也把酒挖出来喝。”
原是两个玉面小童,皆穿着白衣,裹红腰带,宛若仙姿。此刻说话的是左边的男孩,小小的剑眉,星目烁烁,唇红齿白,生得很是精致。
“可我们已经是兄弟了啊。”右边的男孩抬起头,眉目清轩,长眸挺鼻,亦是十分不俗,只是脸上的表情十分疑惑。
正是培杜二家的小公子,培嵘与杜蘅。
培嵘伸手摸了摸杜蘅的脑袋,“那就再结拜一次,亲上加亲。”
杜蘅也朝他脑袋上挠去,眼底闪过得逞的精光,“你这傻子,谁不知道啊,什么亲上加亲,是这么用的吗!”
培嵘醒悟过来,恼了,一把格开他的手,“哼,懂还装不懂,谁才是傻子?”
杜蘅笑嘻嘻地站起身,在被挖得凌乱的土面上蹦了好几下,“那我们几时挖出来喝?”
培嵘一愣,扳着手指数了数,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娘说等我到了十八岁才能喝酒,那还有十一年。”
杜蘅忽的一勾身,眼疾手快朝他头上抓去,“傻子,数这么久,功课又没好好做吧!”
成功抓到他的头,杜蘅笑得像只狐狸,飞快挠了好几下,一边挠还一边嘟囔:“今年生辰,我可比你好看!”
培嵘阻挡不及,反应过来时,头顶黑发乱飞,已是一片囫囵,连忙向后仰去。
杜蘅不甘心地再向前倾,一双爪子还在他头顶作恶,培嵘气急,一个起身把他飞扑在地,也要去揪他的发髻。
两人扭扯在地,不知滚了多少圈,院中的仆人终于闻风赶来,一见眼前景目瞪口呆。
赶紧上去把两人拉开,分别站好,已是灰扑扑泥人样,雪白衣衫上,尘污土渍不尽其数,一片狼藉。
杜蘅的红腰带还松了,两只小手尴尬地扶着,培嵘看他那囧样,笑个不停,杜蘅气哼一声,撇过了头去不看他。
“两位小祖宗唉,这可是专程为生辰宴定做的衣裳啊……”
“才不要和他穿一样!”杜蘅气呼呼地道。
培嵘暗笑不止,也不示弱,“那你别和我生在同一天。”
杜蘅火冒三丈,作势要上前继续偷袭,却被仆人一把按住,腰带差点忘了扶,裤子摇摇欲坠,杜蘅大惊失色赶紧捞住。
培嵘噗得一声,笑得脸涨得通红。
仆人憋着笑:“杜小公子先消停会,先消停会……要不,先去换个衣裳?”
晚宴时分,两个人被收拾得齐齐整整,置在了满屋宾客间,皆白衣红腰,黑发束小髻,戴一顶红玉抹额帽,装扮得一模一样,任人见了,少不得要怀疑是对双生子。
只是这双生子,一个满脸闷闷不乐,一个怎么也藏不住笑意,倒是让人分得格外清楚。
培家夫妇坐在右手边,杜家夫妇则在左手边,所以两个孩子虽陪在各自父母身边,到底是被安排坐在了一处。
晚宴进行到一半,培嵘忍不住向他搭话,“小蘅,我给你剥个虾子做赔礼如何?”
杜蘅听了,没理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承认我比你好看。”
培嵘想笑,却看杜蘅正在瞪他,又硬生生止住了,“嗯,你比我好看。”
两个孩子,又是同日出生,总会被人拿来做比较,太小比较不出什么,便拿两人的相貌来做文章。他和杜蘅明明是不同类的好看,但可能世人更偏好他这类一些,所以两人在一起时,总赞他的样子比杜蘅生得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