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番外(40)
皇帝只随手把玩起案上的白玉莲花茶盏,偌大的殿内霎时肃然寂静。
皇帝忖度了一阵,心内嗔火大盛, 愈发按捺不住,登时拿着那白玉莲花盏重重叩在案上,唬得众人身心惧震,“朕素来痛恨朝臣结党营私,这才几年光景,他鳌拜党羽就已遍布全朝!”从圈椅里站起,闲适地游走在众人跟前,倏地驻在了索额图面前,反剪着双手弯身看着他,“朕倒想问问诸位臣工,那朱明王朝是怎么灭的?”
索额图不由冷汗直冒,“额……”皇帝并不理会,直起身子继续道:“还不是党争?而他鳌拜,却就敢这么干!”
皇帝绕室一周,踱着步子又坐了回去,双手交叉向圈椅内靠了靠,“明珠,你说。”
明珠心下竦然,上手一拱,“回皇上,鳌拜党羽甚多,朝廷若想削其势力,不外乎以一骄兵之计迷惑对方,另则敛声匿迹,以弱示敌,再从其身后削弱穿插心腹,以待时机......”
言犹未毕,索额图忙上前膝行两步,“不错!明珠此言甚深。皇上,鳌拜辅政以来,虽受顾命之初尚能谨慎从事,然不出三年,其野心日益渐盛,他位在最末,不甘人后,处处专擅朝政。自康熙五年以来,他拢络各处官员已上达百数余人,内置后宫侍卫,内务府都太监都有他鳌拜的耳目。以至今时,说是要除掉鳌拜一党,恐非一日所能办到。 ”他噎噎口水,“但臣请皇上毋虑,就如明珠所言,纠其党羽不过是等待时机,依臣所想,除却以弱示敌,还需想出个暗渡陈仓的法子,出奇制胜。”
皇帝听了不禁点了点头,“如何暗渡陈仓,出奇制胜?”
索额图沉吟了半日,振振言道:“其一,彻查鳌拜及其党羽并记录成册;其二,鳌拜手握重兵必先削弱势力范围不与扩张;其三,惩处朝廷三院六部其党羽各部;其四,鳌拜虽势大难制,耳目众多,需谋定而后动,一叶障目折他羽翼,暗中穿插皇上的心腹,以待事发。一只折了羽翼的鹰,尽管他再凶猛,飞不起来也不会比那鸡雏强到哪里去。”
听到这里,皇帝眼中徒然一亮,“既如此说,你便把那册本拿回去,未免打草惊蛇,除适才所述之人及其党羽该办则办,需缜密处置,另外将那些擢升之人名单也再拟个密折上来。”皇帝看了看跪在下面的众人,“今能得众位臣工为朕分忧...朕甚慰,索额图站下,其他臣工回安罢。”
皇帝这一声“回安”是叫臣子回避的意思,在场众人心知肚明,各自两眼一抹,低首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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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风多,园子里更是旷野,遂更显得风大且寒凉。一盏云纹如意纱罩灯被雪梅提挈着,刮剌剌地一阵风过,连带卷着雪霰子撒盐似地穿彻在回廊上,她低睫瞥眼间,身后那石青色氅袍随风朔朔纷繁,像晃在灯影里的幽魂。她心下一沉,忽而想道‘咫尺之隔,竟成海天之遥’也许这便是命数。
雪梅驻足提起灯将之吹灭,才安心踅回身和他说话:“别再跟了,虽说是在行宫,哥子这个样子也忒点眼了。”
霎然间,回廊上黑透无声,只有庭院处一片腻白之色泛得波光粼粼。容若半响无言,直勾勾地朝着她看过去,双目盈然,“你还回得来么?我总觉着你愈走愈远,怕是要抓不住似的。”
她不由脸颊一僵,哂笑道:“之前咱们不都说好了么?情之所依,以待来日结缡之期,明月皎皎,照之余辉,愿伴君侧岁岁安康。”
容若眼中倏烁一丝熠煜,“是啊,咱们说好的。明月皎皎,照之余辉...青笺交加...我盼佳期。”
她淡淡一笑,已然会意于心,“最后一次,待到春暖重回,我去找哥子,你只站在原处等着芙儿便是,想必那时咱就可以为着自己无所顾忌的活上一回。”
银雪如飘花,纷覆了云墙,涓雪微尘点滴苍凉地打在脸上,一切尚在未知,那番话是希冀,亦是告别,一段相守相望的距离,除却一句引人缱盼的空话便再不能够了,许是前世缠缘未果,今世又来蹉跎,也许放下是最好的了结。
“我走了......”容若声颤道。
她浑身一凛,投向容若的目光望去,笑靥嫣然,“嗯,每每都是哥子送我,这回我看着你走,也当是送你一送。”遂之敛衽一福,再抬首时早已见容若起着风袍,朝着回廊尽头拂拂而去。
狭长的回廊里清风袭卷,冷飕飕地抽刮着她的耳廓,只听又人在她耳畔轻轻嗬道:“和他都说好了?不过你还是诓骗了他,宁肯做这痴梦也不叫他伤情,这就是为了他好?”
第35章 成病因谁
题记:一梦莫问前尘,宝篆吹向何处。缕缕半浮沉, 今夜玉漏迢迢。逢春分付潺潺, 雪雨,雪雨,今夜阑珊深处。眉梢微蹙, 花开花谢, 重来崔护, 第一难忘且留君住。
雪梅猛转回身, 见裕王竟贴立在自己身后,那眼神深邃,且正骄慢的看着她,“伤情?王爷说什么?奴才听不懂。”他面对她轻慢既无理,嘴角上溢着嗤笑显而易见有几分戏谑的意思,她冷静地挺挺背脊,缓缓手撩起袍子谦恭地跪在了地上。
福全呵道:“真是涨行市了,现如今你也学会绕圈子了。”伸手戳她的额头, “不错, 孺子可教。”
“回王爷,奴才不是孺子是小女子, 担不起这‘可教’二字。”
向例能和王公贵胄搭上话已实属难事,底下当差的哪个不是眼巴眼望的争着时机卖弄精气,可王爷只肯给她这个脸面,自是在她心里早已打起了响鼓,正闷头寻思着, 裕王用指尖轻缓地抬起她娇俏的下颏,“本王不是自夸,我瞧准的人一向都错不了,‘可不可教’你说了不算,王觉着你当得起。”
夜幕里一抹流光照在她的脸颊上,那清腮润玉的姿容映在一片光华里似是脱然于枝桠上的拂风玉兰,雪梅顺手抓着身上的裙裾,依着规矩仍旧低睫不敢仰视亲王的眼睛:“承蒙王爷看顾,奴才自小蠢笨脑子不灵光,想是王的意思也不甚领会。”她一壁向后退了退,一壁泥首下去。
裕王抱着棉捂子嗤嗤一笑,“你自是不必理会,全然按着你的意思走就是。”一面说着,又迫近了她道:“你是本王千挑万选意料之中的,咱们是老熟人了,日后便不用依着规矩束着自己,我是你的熟王,全由王在后头托着你呢。”说着,便在她手肘上托了一把。
她顺势而起,登时心下一沉,乍听了这番话语,脑仁拧得嗡嗡作响,觉着自己像是无意之中走进了霿雾里,心间似缱,杂陈之味积尘不开。
阵阵风过,随即衣诀翩跹跌宕起伏,雨雪之势大盛,却也冷得愈加沁骨,福全缓缓直起背脊,抬首看着天色,“时候不早,你也下去安置吧,明儿便要动身回宫了。”
春风化雪雨,点滴入心田,他看着她渐行渐远退身而去的背影,轻轻一叹,“这样的女子终是辜负了。”
叶武师一直隐在暗处,方见雪梅退去,便消无声息地走至裕王近处,拱手道:“我家姑娘身世可怜,还请王爷怜悯,留些余地才好。”
裕王蹙一蹙眉,淡然而笑,“怎么?这就心疼你家旧主了?你可别忘了当年为圆你夙愿,本王下了多大的功夫才把你送进舒穆禄氏的府邸,你是本王的旗奴,听命于王舍身忘死便是你的职责。”回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自然你有托孤之责,本王自会让你放心。舒穆禄雪梅眼下是伤情了些,她这一步踏出去虽说是在本王的筹谋之内,但不出几年我必会将她推至高位,到那时便就是本王留给她的余地。”
屋内双烛红焰荧荧,摇摇曳曳的星火之光投着斓茵的影子在窗棂上,影影绰绰地阑珊似幻。雪梅立在门外,用手顺了顺心口,平复了寸乱的心绪。她展颜推门,看见斓茵正背着身撅在榻上收拾衣物,斓茵转头见她进来忙指着窗台上的檀香提醒道:“先别忙着进来,到底没怎么住人的生屋子,既不拢人气也别给自个儿添了晦气,先烧柱香搁在门口上,打抹打抹你那上身再进来,顶晚才回别再把脏东西带进来。”
雪梅哦了声,拿起那檀香用火纸捻儿燃在了门外头,顺手将自己浑身打抹了个遍,才进来,“又是从哪学来的这一套?从来不都是照水盆吗?”
斓茵坐在炕上侃侃而谈:“你甭管这些,要紧的搁在心里便是。我这个法子自我师傅的师傅那会儿传下来的,她这个法子可比照水盆安心多啦,瞧水盆防的是否有东西带进来,可咱们这个直接往外头送,那起子脏东西需嗅尝才得受用,你用香火敬一敬,它受了香火气便不恼你。再者人身上有三昧真火,一切邪魅不得近身,那脏东西受了你的好处自然就走,你对它既不理睬也不得罪,客客气气的绝不接近这叫做敬鬼神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