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番外(13)
她嗫嚅道:“哥子这话说得漫不经心,想是与我玩笑呢。”
他摇摇头,“非也,我可是认真的!”
雪梅有点懵,他的意思是想和自己好,将来要娶她做萨里甘?夜色昏昏,天幕上不见月亮,只有点点星辰闪布,空气中漾得幽幽一缕微甜,两个人一个飞绪万千,一个浅黛羞涩,手足无措的,心意悄悄,恰似一种红鸾绕。
他清清喉咙,把背脊挺得笔直,益发庄重轩昂,“原觉得寻个好时候和你说正式一些,即是如此,索性挑明了才不至懊悔。”他向前一步,低着头靠近她,“我想娶你进门,做我的萨里甘,你可愿意?”
她心里咚咚直跳,他的脸贴过来,迫得她不由得将头缩得顶深,她脸上隐隐发烫,虽不好意思,但心里早已渗入心田,甚是窃喜。
她手里绞着帕子,咬着嘴唇,慢慢拖着长音:“是,不大正式。”
容若听了喜出望外,“芙儿,你言下之意是愿意的了?好在家里早有恩旨,叶赫那拉氏可请旨指婚,待明儿禀明了阿玛、额娘,再去向皇上讨个恩典咱们的事就算是定了。”
她心里有些恍惚,迄小就觉着他像座大山遇着事儿了可以依靠,如今论到婚嫁之事,心里倒是犹豫,她茕茕孑立,心里没谱,忐忑不安,没人和自己商量,自己的事儿还是自己拿,她迟疑了下,说:“这么急?咱们合该再处处的。”
容若自然懂她的心事儿,点点头道:“你既然有这个担心,合该是让你缓一缓,不过咱们迄小就在一处,你虽是去了许久的南边,各自的品性也是相熟不过了,若是拖得太久只怕是要熬糊了。”
雪梅点点头,容若心里很充实,感觉身上有了责任,有女人指望着他了,他悄悄地伸手拉起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心心相印,似乎两小无猜的感情升华了,可以将终身定下了。
容若把她送进门,在阶下站着,向她挥挥手,“进去吧,好生歇着。”
她推开门,跨了门槛,转身看着他,夜色皎如水,一丝淡淡的夜合花香阵阵飘来,一丝风,缴绕了他长衫,翕然从风。
进了门那挥之不去的缕缕甜蜜如同青烟,久久荡在脑海里,她恍恍惚惚脑子走了神儿,动作却熟悉而连贯,径自剔亮了灯,一打眼便见到觉罗夫人,身正端恪的坐在屋室上首,身畔随侍着彦如玉。
她心头骤跳,感到万分诧异,忙回过神儿来,行万福礼,“芙儿惶恐,不知是舅母到此,还请您见谅。”
觉罗夫人嘴角轻挑,笑道:“是我来得不巧,惊扰了表姑娘,你可别见怪。”
外面雪停了,霎时朔风野大劲且哀啸,院落里的腊梅开得争艳傲骨,又被朔风吹撼,屡屡花叶卷落吹抖,影儿落在纱窗上犹如纸灰飞扬,庄生梦蝶似的,打在窗棂上一声声簌簌辞柯,零落而又不堪。
作者有话要说:①翀举:成仙升天
②萨里甘:嫡妻
第11章 冷香半缕
题记:花间归去,玉笙悠悠霜满地。昏意迟迟,西风不由人。忒煞萧索,无奈惊波起。画堂中,冷香半缕,一片空庭雪。
雪梅审慎愬而躬身一福,“太太说哪里话,原是我贪玩缠磨哥子才带了我出去瞧戏,事先没能和太太告知,倒是我不懂规矩了,还请太太责罚。”
觉罗夫人单手接安,“我知道不干你事,反倒是冬郎缠磨你倒是了,你们兄妹自小感情厚重,又投缘对劲,相溶一处也是自然。不过彼此一年大似一年,再这么下去,没得让人闲磕牙,表姑娘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其中利害。”
雪梅细端此话,言下之意是要她尊崇礼法,不可与冬郎交往过甚,肃身一福,“太太疼我,才说了这些体己的话,您放一万个心,我知道这里头的轻重利害。”
觉罗夫人心里知道她是个蕙质兰心的,很满意的连连颔首,这孩子悟性高,不用说得太浅白,一点即透。那长房的姑娘们,嫁的嫁,小的小,还剩一个也锦衣玉食的供着,并不稀罕像宫里那样金丝雀的日子,家里打算送人进宫,除她若谁呢?再者本房就一个冬郎,日后要承袭祖业,万不可把前程毁在这丫头身上,事先把她的归宿摆在明面,两个人都断了念想才是上策。
想到这里,觉罗夫人指了指彦如玉手里那一捧添漆大盘,“过了腊月眼看就要过节了,偏巧又临近老太太寿辰,顺手给你添置了几件新衣,一是老太太瞧着高兴,二是也要张罗你进宫的事儿了。”
她愕然,心头起火冒油,着实想表露出不乐意的主张,可是傍人门户,腰杆子站不直,她身后又无依傍,端的是孑然,苦的是挂碍。进了明珠府,她就知道自己的婚姻大事,是做不得主的,她也要同额娘一样了,被人摆布了,婚姻建立在家族存活与权谋之上,额娘当年是个牺牲品,可额娘最终是庆幸的,嫁了能独守她一辈子的好男人。可她呢?才和冬郎迈进一大步,那是心心念念的想头。皇帝再好,也是众多女人的,诸如两情相悦,天长地久,不过是宫门深似海,奢望罢了。皇帝图的是新鲜,后宫佳丽众多,别样幽芬的各有千秋,而女人是实心实意的长情,若爱慕一个人能爱到天昏地暗,海枯石烂,想想这些着实可怕,将来怎样谁都没长前后眼,冬郎是否据理力争?还是撂开手就此作罢?若真嫁给皇帝将来又是怎样的了局?
雪梅开始为自己忧心了,怔怔地竟说不出一句话来。觉罗夫人拿起一件藕色缎面裙褂在她身前比划,“表姑娘本就是个美人胚子,再配得这颜色更显着咱们姑娘日月如璧,光彩照人。”觉罗夫人抬眼觑她,“姑娘大了自是要出阁,这都是人之常情,若表姑娘担心进宫的前程,今儿我和姑娘交个底,咱们宫里有人托着,天塌下来也不会砸着姑娘一星半点,皇上那里更不用说,依着咱们表姑娘的姿色、品貌、才情自然是圣眷优渥。过些日子府上要请先生给表姑娘,为着将来投其圣心,也好让你进宫顺当些。”
真是实心实意的预谋,想家业昌盛,竟把女人抬出去充后宫,只为自己稳坐钓鱼台,这自然是明珠与老太太商议好了的,今儿是来给下定论的,辖制了她,由她不得。
她自然心内不平,又没资本意气,单单只剩下风骨了,低头折节的事儿又干不出来,只得打掉门牙咽肚里,她嘴唇微颤,“即是家里长辈们定了,芙儿自当无所置喙。”她无可奈何,事情摆在明面上,就是要她听之任之,那头冬郎还未得到消息,事后也不知他会如何反应,纵然恼火,也要忍一步风平浪静。
戌时正,空濛墨黑的天竟连半颗星子也不见了,刚过一阵狂风,却又是格外的幽静,跟着那扯絮般的大雪已然落得愈发连绵。容若着一袭栗梅大氅,进了明珠的三秀草堂,抬头见那中庭院落里扎满了腊梅花,铁一般的褐色枝桠上束得金灿蜡黄,正要打算上去折枝腊梅,不想一步步地踩着那天青大靴踏在积雪上,压出阵阵地轻响。
“可是冬郎在外面?”屋内传来明珠的声音。
明珠坐在圈椅上瞧书,见容若进来便双肘齐撑,十指交叉,眼睛落到容若身上,“我问你,今儿带着你妹妹去了哪里?”
容若不敢胡诌,照着实情说起了缘由,“我怕妹妹想家腻得慌,今儿又是大腊,带了她出去瞧戏,就恁么回事儿。”
“你倒说得轻巧!她是未出阁的姑娘,把人带出去你要负责!若出点岔子你怎么收拾?说句简单的旗人小姑金贵着呢,将来那是要许给皇家的!”明珠感觉自己一腔怒火直往头顶上窜,似要压不住了。
容若有点傻眼,头上轰轰然,难以置信地看着明珠,“依阿玛的意思是芙儿将来要充后宫?当娘娘?”
明珠点点头,“你说对了,就这么个意思。芙儿那孩子看着悄不做声,心里有准头,行事作风又深藏不露,看着天真无邪,然则大智若愚。咱们家底子没老祖儿那时的基业了,咱们家不单要做朝堂上的肱骨,也要有人在后宫替咱们吹软枕面,若调(tiáo)教(jiào) 好了,可不亚于惠主儿。”
“阿玛如此行事少了磊落,咱们族里爷们有的是,竟让一个女人去巩固家业!真是匪夷所思!”容若很伤心,愤然道,“我不同意!今儿我也打算把话说开了,我喜欢芙儿,要娶她过门,要让她做我的嫡妻——萨里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