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盛天纵凉凉地插嘴,“背上还有一处。”
唐稚一边急急使了个眼色哀求这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大人闭嘴,一边困惑他怎么就能一眼看出来他背上也被刺伤了。当时情况混乱,他自己甚至都是得救之后才后知后觉后背也是一阵割裂般的剧痛。
江月白看着他鼻青脸肿的样子,又是可怜又是心疼。正好丫鬟把她的药箱拿来了,她便埋头专心清理起伤口来。厅里没人说话,只剩下江月白处理伤口剪刀挥动缝合的声音。伴着棉布擦拭和清水哗哗,西斜的夕阳余晖透过窗户投在她身上,好像给她镀了一层柔光金边,显得整个人都莫名温柔起来。
程瑶双悄然看去,见身边那人也正默然出神地注视着,唐稚微一侧头触到她的眼神,心里滑过一丝异样的感觉。这时江月白经过这一番聚精会神的伤口处理,额头微微沁出汗来,她顾不上擦。唐稚正要单手掏兜递上手帕,余光瞥见一直默不作声的盛天纵似也要有所动作,却不知为何又默然停下。于是唐稚姿势扭曲地掏出了自己有些皱皱巴巴的帕子笨拙地给江月白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江月白笑道:“看你这么努力卖乖,就原谅你了。下次不许跟别人生事了!”
唐稚只好巴巴地点头,江月白把两处的伤口都认认真真包扎好,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好了,还疼不疼?”
他乖乖摇头。其实还是有点疼的。
一直没说话的程瑶双也走过来,其实事后她大约也想明白了是谁在其中搞的鬼,正要告诉江月白,却见唐稚对着她偷偷摇头,并不想因为李公子恶意报复他们的事给江月白知道。程瑶双话到嘴边只好又咽了回去,也伸手在他额头上轻点了一下,“傻小子,下次别那么直头直脑地往上冲了。”
当时情况那么危急,眼前这个瘦弱少年却以一己之力执意把她护在身后。那时看着他细瘦的胳膊牢牢圈住她,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她素日里周旋在那些个男人中间,但要是真置身于危险中,会有几人不顾性命来救她于水火,她心里是门儿清的。
而唐稚那样一个不过十四的少年,根本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还是固执地要护住她。程瑶双鼻子微微一酸,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不管不顾地保护,再看他现在鼻青脸肿灰头土脸的样子,全都是因为她。
她心酸地揽过唐稚瘦弱的肩,轻轻揉了揉他的脸,“以后别这么傻了。”
唐稚自然不傻,他看得懂她的感激,感谢和感动。可这是他拼力护她想要的吗?
如果不是,他又想要什么?
江月白提着药箱回屋去了,刚要给自己倒杯凉茶,却见刚刚还在外面厅里坐着的唐稚旋风似的也冲了进来。她心里感慨年轻小孩恢复能力就是快,虽然认真论起来她也就比唐稚长个五岁罢了。
她装作板着脸的样子喝止住唐稚蹦跳的动作,“刚好了就开始了?”
唐稚却煞有介事地凑过来,“一会儿晚膳烧水煮鱼!”
江月白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别想了,你受伤了,今天都是清淡的素菜。”
唐稚急了,“我都和人说好了,你不能眼看着我变成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江月白狐疑地上下扫了他几眼,“谁?盛天纵?”
唐稚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坐下。“天纵哥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四嫂,你要好好感谢他才是。”
江月白心里呸了一声。叫这么亲热,盛天纵什么时候又给这小子灌迷魂汤了?再说,他可不是什么会随便救人的好人。
唐稚口渴,又要倒茶,茶壶里却空了。他只好把自己别在腰间的水壶抽出来,刚拧开要喝,却冷不防被一只素手拉住,“这是你的水壶?”
唐稚一愣,“是啊,我每天都拿它灌水。”
江月白的心一点一点沉下来,“你这几日,是不是特别嗜睡?”
唐稚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心道四嫂难道日日都派人监视他不成?
于是他只好挠着脑袋,老实说:“是……是挺困的,明明也没有熬夜。”
江月白面色严肃,认真地一字一句对他说道:“这个水壶以后不准再用,在书院里也不要带。有人盯上你了。”
从他一打开这个水壶的那一刻,江月白就敏锐地闻到了一丝不同的味道。是安神水,很淡,看起来剂量并不多,但是这种料日日加进去被人喝了,一开始就是不受控制地嗜睡,到后来时间久了,极有可能一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江月白:(严肃)看你这脉象,应该是有了。
唐稚:(眉毛抽搐)……你串词了。
☆、怀孕
唐稚一愣,望着江月白严肃的眼神,脑海里思绪转了两转。如果不是他恶意揣测人的话,综合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必定是李公子做的手脚了。
他心下已有考量,拉着江月白出去,“走吧,吃饭。”
江月白忧心唐稚会再遭毒手,唐稚却看似无所谓地摆摆手,人小鬼大的样子。“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几人坐在桌前。唐稚对盛天纵尤其殷勤,又是送汤又是倒茶,江月白暗暗翻了一个白眼,死小子,铁定是瞧着人家功夫了得,想偷师罢了。
程瑶双在桌下踢了唐稚一脚,因着唐稚过分殷勤的举动已经影响到旁边的她夹菜了。拜托,这一天又惊又累,还能不能愉快地用餐了。
唐稚不满,干脆把程瑶双挤开,坐在二人中间,“天纵哥,你的身手好厉害,不知师从何处?”
盛天纵的眼神若有似无地落在斜对面的江月白身上。“想学?”
唐稚连连点头。这时厅里却又进来一个人。粉衫飘飘,齐眉刘海,圆圆脸大眼睛,见他们几人谈笑正欢,甫一进门便笑道:“王妃姐姐这是在宴哪家的贵客呀?”
江月白侧头,又不好不招待瑾瑜,只好对一边立着的丫鬟说道:“再加一副碗筷吧。”
瑾瑜自来熟,左一口一个王妃,右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十分亲热。她步子轻快地过来,直接坐在江月白身边。她偷眼打量了一下对面的盛天纵,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紫瞳,又飞快地低下头,面上微红,“姐姐,听说五殿下今天遇到刺客了?”
瑾瑜上次被那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刺客掳走之后,在城外被唐疏夜的人截下,虽然最后救回了瑾瑜,那帮人却直接咬舌自尽了。几个护卫一时没看住人,回来教唐疏夜重重罚了。说来也真是的,不知道到底是谁人跟宁王府有仇,先是江月白遇刺,待瑾瑜进府之后,那些刺客又全都转向她了。
而瑾瑜年纪小些,估摸从小大金枝玉叶养着很少遇到这种事,这次回来之后精神恍惚,唐疏夜甚至放了那边的公务特特赶回来多陪了她几日。待她情况好转些才又回刑狱司审犯人,中间江月白都没见过他露面。
这段时间瑾瑜都很少出门,江月白也乐得不遇上她。她跟瑾瑜实在没有多少共同话题,加上处境尴尬,就更不愿意正面对上了。
江月白嗯了一声。唐稚晃晃那只包扎过的胳膊,解围道:“是的,瑾瑜嫂嫂,你还是多注意安全的好。”
瑾瑜多关心了他几句。程瑶双冷哼一声,她素来对瑾瑜没什么好感。本来他们几人坐在这里吃得好好的,再多出来一个她,怎么看怎么让人不舒服。
于是她就只顾闷头吃着,干脆一言不发。省得一会儿管不住自己的嘴说出些冷嘲热讽的话来叫江月白那边难做。
唐稚同瑾瑜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一心只想向盛天纵讨教他那出神入化的功夫。但桌上多了个瑾瑜,他便觉得好似多了一个外人一样,总觉得有些话不能在瑾瑜面前说。于是干脆也低下头来,专心吃饭。
于是本来还算和谐的饭桌刚刚还在谈笑,这会儿就鸦雀无声了。几个人默默持着玉箸,安静得有些诡异。
但是很快地,这股诡异的安静就被一阵干呕声打破了。江月白震惊地看着瑾瑜面色发白丢下筷子捂着嘴巴踉踉跄跄跑出去,不会吧,难道菜里有毒?
但也不可能啊,他们几个人都好好的。就算菜不合胃口也不用这么夸张?程瑶双抬起头来,给江月白递了一个八卦的眼神,“喂,你瞧瞧,啧啧,人这边这么快就有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