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染恍恍惚惚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朝门前走,把所有拦她进去的人都用力推开来,然后一脚踹开门一个重心不稳扑倒在地。
她什么形象都顾不上了,被人拉起来拖出去后还要在那里扯着嗓子使出全身力气疯狂地喊。
“阿离,你别死,我放你走,我放你走!”
“只要你能活着,我求求你了,我不要什么孩子了,不要你留在我身边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不贪心了,我错了,我错了阿离!”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听到那句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只知道自己的眼前出现了贵君的脸,然后伸着手跪在地上求他。
“爹,算我求你,看在父女一场的份上,不要带他走。”
接着是匆匆赶来的母亲。
她爬起来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双目血红叫得歇斯底里:“我既然当初能把他的命从你手中夺来,你就别想着带走!”
被人打晕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五妹捂着脖子皱眉的脸,然后听到她一向无波澜的声音在她昏迷之际模模糊糊地响起:“保大人。”
第34章 越染视角
这人生就如梦一场,荒谬得很,看似万事万物皆有因有果,其实压根都没什么清晰明确的缘由,不过都是人心作怪,何来理之说。
她闭着的眼睛睁不开,觉得整个人的身体都像在悬空中沉沉浮浮着无法安稳,经脉像被一场大火灼烧着,而每一根骨头都要被无名的东西碾压断了。
烧得越是厉害,她闭着眼睛看到的场景和听到地声音就越是清晰强硬地闯进脑海里让人难以拒绝听和看。
“我算是看清了,她这一辈子只爱那一个男人,我们都是棋子,都是护着那个男人女儿的棋子罢了。”贵君坐在牢里笑,将眼泪都笑了出来还不停止,全然不管他惊惶无措地跪在牢外死死抓着栏杆的女儿。
“染儿,她从头到尾就没有打算让帝君的女儿当上太女,也从没考虑过选你,她只不过等着我们两家争个你死我活,让朝廷也闹他个天翻地覆,好让中立和没力量造反的留下来,便于她最爱的女儿安安全全地当上帝上罢了。”
“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啊,好棋,真真最狠不过帝王心,她甚至敢让帝君把毒下到自己身上把自己这命也算计进去……”他伏在地上低低地笑,说得越多越染就越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接坐在了大牢外。
“我从不后悔不让你学会这些勾心斗角的肮脏玩意,呸,谁稀罕那王位!那小贱人的种得了王位又如何,必定被着金钗翠钿环绕却孤寂终生,终日陷在那朝堂的尔虞我诈终不得安宁!我只恨把你养得太娇了太天真了,我的染儿,等爹爹死后,你还能活几时呢?”
“我第二后悔的事就是虽在你干了极其造孽的事情大多都制止了你,除了那可怜的顾家之子。要是我当初……当初不是认为你必能娶他而任由你败坏他的名声,他何至于……”他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他也不至于现在不得不死……”
“你不知道吗,你的五妹看中了他,他那样的名声,怎么可能做未来帝上的正君呢。可是那女人怎么舍得不答应自己的女儿让她失望?”
“自然是暗暗答应,在寻个机会把他弄死。”
“这不就既保留了慈母的形象,又让他一辈子都进不得宫么?”
贵君捂住脸,抖着肩膀由眼泪从指缝间滴落到地上。
“你想他活着,也不是没别有办法。”
“只要他残了,她便不能娶他了。”
第35章 越染视角
顾江离除了在昏昏沉沉时,听到过越染跑到他身边嚎啕大哭说她错了以外之类的话以外,就再也没听过她的声音。据帝上说,她有在里面嚷嚷着不生了,绝不要他再遭这种罪。
眉眼都像阿染,是他最心心念念想生出来的孩子,怎么能算是遭罪呢。
他坐在床上逗着小小离,由着她小小的手攥住自己的一根手指咿咿呀呀,看着她的神色很温柔。
不过在把小小离交给奶爹带走后,他的神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毕竟生完孩子以后,那个便宜娘亲就消失得简直像是从没出现过了。
一个多月了,连个影子都没见到过。
他垂着眼帘坐在床上,想着她那天撕心裂肺地叫着要放他走,就不由攥紧了被角。
他沉默着冷着脸一个人坐在床上了很久,然后陡然掀开被子,不披外衣也不穿鞋,赤着脚就朝冷冰冰的石板上走。他的步子既稳又急,很快就把追上来的糯米甩在后面,站在深夜的长廊里。
糯米怎么劝他他都不回去,拿来的鞋看都不看一眼,就站在那里,冻得牙齿都打颤也不批衣服还要在那站着。他直到被人急急抱到怀里,才一声不吭地由人把厚厚的毛绒毡子裹在身上,脚上穿上鞋抱回屋去。
“你要再走,我就把衣服脱到只剩里衣出去在门口坐一晚上。”
顾江离说话的声音很轻,带着和以往一样的淡漠,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却让越染瞬间不敢动了,乖乖转过身去走回来,然后低着头不去看他,只在床边坐着守着他睡觉。
顾江离于是定定地看她,过了几分钟后垂下眼皮把毡子从身上取下来扔到地上,瞧不出情绪来。
“我冷。”
越染原本乖乖放在膝盖上的手的小拇指微不可查地动了动,然后无措地飞快扫他一眼,又把头埋下去。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顾江离又重复了一遍同样的话。
“我冷。”
越染不敢看他,但又怕他再干出什么来,只能把头抬起来,然后就看到他只穿里衣闭着眼睛坐在那里,眉眼间含着四分恼羞三分冷意,还带着点慌张,整个人的耳朵都红起来,抿着嘴唇睫毛一颤一颤的。
周围很静。
然后她就看到密密的水光从乌黑黑的睫毛下慢慢渗出来,他攥着被角抖得厉害。
“你是不是,还要我再说第三遍才甘心。”
越染一下慌了,上去把他搂到怀里,一瞬间心疼得要死,什么都不管了。她手忙脚乱地把他塞到被窝里,然后钻进去死死抱着他拿袖子在他脸上胡乱抹来抹去。又不敢用力擦,怕把他擦疼了。然而他却挣扎起来,她便耐着性子哄他,低声下气地,一遍遍说自己错了自己该死,让他别冻着身子。
顾江离闹累了,把手一伸,她顿时识相地“顺杆爬”,把人搂回来,还马上就给他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躺。
顾江离余怒未消,哭完后带着鼻音闷闷的:“你要是不要我,也没什么,我明日就走。我有糯米伺候着,照旧给人算账也能活得下去。”
他说话时表情依旧冷冷的,一点都不像之前好不容易给越染哄软了任人搓揉脸红着还主动靠过来被欺负的小雪团子,倒又像是回到越染刚遇到他时那种疏离冷情的模样。
越染搂着他的手紧了紧:“后悔了,不放了,不放……”
于是顾江离抬起脸来,轻描淡写:“我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越染听到后更抱紧他,把毛茸茸的脑袋埋到他的颈窝里蹭了蹭,不吭气。
顾江离紧接着说:“你那天喊着是你的错,不要我的事情,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越染僵了僵,仍旧不说话,然后又把头埋得更深,装死。
顾江离伸出手强迫她把头抬起来,瞳孔中倒映出自己认真的脸。
“你能不能,相信我一点,也相信你自己一点。”
越染张张嘴没说话,本来一直都没有哭,不管他说什么都死命不张嘴,最后却在他那句“阿染这么多年,也一定过得很艰难”中溃不成军。
她最后颠三倒四地讲着以前发生的事,讲为什么她要这么对他,讲她在军队里好几次想直接死掉算了,讲想着和五妹做的交易咬牙边呕这边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催眠自己总有一天会适应的……
她讲了很多很多,然后边哭边不忘紧紧握住他的手不给他走。
“我不管,我给过你机会了,我不要放你走了,我后悔了。”
顾江离毫不犹豫地说好,然后下床去拿湿帕子帮她擦眼泪。
他说阿染,我们都会好好的,和小小离一起好好的。
顾江离认真地看着她,就像他和她小时候一样。
他抿了抿唇,耳尖红红的却还要捧着她的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