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令沅终是一个没忍住喷了出来,她呛了口水,咳个不停,小脸涨红。疯狂如斯,魔幻至此!她竟要去讨祁铮那个狗皇帝的欢心?还要给他生孩子?她又不是脑袋被门夹了。
常姑姑连忙上去给她顺气,“虽是奴婢僭越,但都是奴婢肺腑之言……”
“行了。”楚令沅心累:“我知道姑姑的意思,但我现在不想谈这些。”
她只是后悔,当初为何要违背师命跑来大周,为何鬼迷心窍去救那个狗皇帝!今时今日,她变成楚令沅困在这个鬼地方,全都是拜他所赐!
他害了她两回,若不是顾及楚家满门性命,早跟他拼了。让她去他面前曲意逢迎?那不如当场自刎算了。
常若没想到她会这么大反应,转念一想,“娘娘觉得害怕?”如今的皇帝不比从前,一个眼神递过来都叫人腿软,宫里也有些胆子小的嫔妃不敢邀宠。
“笑话,我堂堂明西阁少阁主会怕他?”思绪缭乱间她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什么?”
她揉了揉眉心,“算了算了,本宫饿了,姑姑去准备早膳吧。”明摆着想避过这个话题。
“娘娘,是午膳。”常若深知点到为止的道理,拿出手绢将她衣襟上的茶渍擦拭干净,旋即自行退下。
楚令沅仰天无声长叹,瘫倒在贵妃椅上,三只猫见地盘被占,在一旁愤慨地喵喵喵。
她有气无力囔了句,“滚开,蠢猫!”
安静了许久的鹦鹉跟着叫起来,“蠢猫蠢猫!”
她翻了个白眼,“傻鸟。”
常若走出内室,眼神示意同样一脸懵的茯苓和冬香跟上来。
“娘娘刚才说什么少阁主是何意?”
茯苓说:“我们也不知,娘娘是家主在西州上任时生下来的,六岁回来时生了一场大病,我们才被指过去服侍。娘娘常说些我们听不懂的话,想必是西州那边的土话。”
常若道:“西州?应该很远吧,听说那边气候不太好。”
冬香是个话痨,瞬间把常若的教训抛之脑后,“可不是,沅姐儿先天不足,在西州差点没养活,跟着回来的下人都说她是个纸做的娇小姐。我原本还担心碰上个难伺.候的主子,没想到沅姐儿可好玩了,一点没架子。”她憨笑一声,“就是病愈后太淘气,经常被家主罚跪祠堂。”
常若笑了:“娘娘这性子的确不适合进宫。”
冬香顺嘴道:“沅姐儿根本不想进宫,她一心想回西州,当初差点……”她突地噤声,看了一眼茯苓,踌躇该不该说下去。
茯苓却自然接道:“当初知道要进宫,娘娘确实跟家里闹的很厉害。娘娘不愿意当这个皇后,难免排斥,并非不懂姑姑的好意,还请姑姑见谅。”
“我们不需什么见谅不见谅。”常若握住两人的手,心头热络,“娘娘待我不比你们两个家生的差,你们待我也从未刻意疏离,这些我一直记在心里。你们以真心相待,我必以真心回报。不管娘娘争或不争,不管外界如何变幻,只要我们主仆一条心,定能护娘娘周全。”
三人相视一笑,心头最后那点隔阂烟消云散。
第4章 不愿将就
楚令沅这顿饭吃的甚是憋闷,也不用常若提醒她食不言了,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脑子里回旋着常姑姑那些话,自然而然想到了祁铮那张惺惺作态的冷脸。
剑(贱)眉星目,眼角稍稍拉长,落了一颗如小痣般的浅色伤痕,仗着身量高看人的时候习惯性微垂眼帘,大概是没把人当人。鼻梁挺直,一拳揍上去很是硌手,还有那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嘴。平日装模作样地说人话,一副‘朕是明君谁敢不服’的做派,转头就对她一顿冷嘲热讽,还尽用些文绉绉的话,欺负谁呢?
常姑姑这些人都被他故作高深的样子给蒙骗了,他根本不是个正经皇帝,就是个刻薄又小气的讨厌鬼!
楚令沅狠狠咬了一口水晶酱肘子,蜜色的酱汁裹在唇上,饱满润泽,她只啃了几口就再吃不下去。“不吃了!”
茯苓皱眉:“娘娘今天吃的未免太少了。”
楚令沅扫了一眼桌上,两碗虾仁饭,一碟冬笋玉兰片,红烧黄鱼和板栗烧鸡,外加一盅鲜汤,也就剩几块糕点没动。她摸了摸微圆的小肚子,撇嘴,“没胃口,撤下去吧。”某些人就是影响食欲。
冬香奉茶,“这是江南那边新贡的茶。”
“江南的?”楚令沅抬手接过,抿了一口小脸皱起来,“好苦。”但也只是那一会儿,劲头过去,舌尖微卷,唇齿间满是清香甘甜。心中不由暗叹,江南果然是个好地方,茶也这么好,不知道她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下江南。
当初偷跑来大周,她心心念念就是想去江南看一看,谁知道命运弄人,先是困在楚家做了好些年的闺阁千金,又莫名其妙进了宫。她一个野惯了的江湖客,整天对着那方方正正的天空,简直是生不如死!
这边小宫女们安静地收拾残羹冷饭,冬香扶了她坐到暖阁的榻上,茯苓端来热水给她擦手擦嘴,常若则捧着一盒药膏等着给她敷脚。她现在这副身体弱的很,每年深冬脚上都要生冻疮。
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由她们摆布,不禁心虚,好吧,她这哪儿是生不如死,明明是醉生梦死。虽然在西州的日子无拘无束,她也算得上一方霸主,但到底比不上大周建安的繁华奢靡。
在这个堆金积玉的地方被伺候惯了,人差不多也快养废了。
百无聊赖间她想起自己昨夜没看完的话本子,书生高中状元返乡娶妻,遇见一个臭道士说他小娘子是狐狸精,盛怒之下揍了那道士。她本来还想往下看,常姑姑却不许了。
其实常姑姑走后她借着月光悄悄看了几十页,但月亮被厚云掩着,光亮细微,眼睛酸的很。后来实在熬不住便睡了,今天可不就起晚了吗。
她素日玩乐的东西都被收在暖阁,时常晚上顺手带到卧房,第二天又被宫女规整回来,周而复始。她往柜子上一扫便看见了话本子,但没急着叫人取,目光落在旁边那一摞佛经上。
“太后那边怎么说?”
常若往她小巧白净的玉足上抹药膏,“娘娘主动为皇家祈福,太后深感欣慰,赏佛经百卷。”
她哦了一声,指使冬香把话本子拿来。
茯苓笑道:“娘娘放心,奴婢们仿了您的字迹替您抄。”
“太后眼神好着呢,我自个儿抄就是了,反正也无事可做。”楚令沅躺着翻开话本子,找到之前留下的折痕,懒懒地看了起来。
旁的不说,抄书她还是在行,毕竟进宫以来可没少这个。每次和祁铮吵完架,他不是罚她抄书就是闭门思过。托他的福,从春蚓秋蛇的鬼画符,到现在也能写一手整齐的小楷了。
只见话本子里写到书生撞见变回原形的娘子吓晕过去,醒来后要将娘子赶出家门。
书生说:“你走吧,我再不想看见你,人妖殊途,别害了我。”
小娘子潸然泪下,归还定情信物,却不离去,每晚幻化成一只飞蛾,只敢在书生挑灯时分就着烛火默默相伴。
楚令沅合上书,没由来一股火气。生而为妖,一身本领,大千世界哪里容不得。何必苦守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男子,真是又痴又傻。她翻到话本子最后一页,右下角署名,何笑君。心中冷哼,不知是哪来的落魄书生,尽写些哄骗女子的玩意。
“别只顾着我,都下去歇会儿。”她把书扔到一边,自己穿好鞋袜,“我去绿竹楼走走,谁也不许跟。”
常若拿来一件玫红色连帽斗篷给她披上,白色的绒毛贴在脸边,衬得人越发娇俏。“娘娘紧着身子,外面风大,别待久了。”又将袖炉塞到她手里。
楚令沅颔首,撩开帘子出去了。
冬香拾起那本书,奇道:“娘娘怎么没看完就走了?”
茯苓摇了摇头,“收起来吧,等娘娘心情好了说不定又想看了。”
冬香摸不着头脑,“娘娘心情不好吗?”
楚令沅的确心情不佳,在外面瞎晃了半个时辰回来依旧耷拉着脸,整个下午更是恹恹地没有精神。晚上也不再折腾了,早早就寝,被褥规规矩矩盖在咯吱窝下,闭了半天眼,思绪依旧活络。
屋子里暗暗的,她睡觉一向不喜欢燃烛,觉得晃眼睛。今天却觉得这空洞洞的漆黑让人无端生出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