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君不似(29)
晚萦道:
“那你可知他本家姓什么?”
云和将手杵在额角上蹙额思忖了一会儿,又摇着手说:
“啊哟!那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我也本是道听途说的,我不太记得了。”
隔了一会儿又说:
“似乎是姓江吧?或是姓蒋?”
见晚萦愣在了哪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以为她是为了不知道这慕云时本家的姓氏烦恼呢,又说:
“想知道这个还不容易吗?那件事当年挺大的,地方上会把这件事报上来,现在只要去政务司查一下就知道了。”
正说着,刘旭阳从外进来了,一看见晚萦眉头不免皱了一下,仿佛她在这里会带坏了云和似的,晚萦看得出刘旭阳对她的厌恶,便也站起身来,预备着要走,毕竟不知怎么的,她倒也有些怕刘旭阳似的。
云和见她站起了身来,连忙在暖炕上挪过身子来,将那炕上铺着的褥子也拖得皱皱巴巴,她无暇顾及,只是一把隔着晚萦的袖口抓过晚萦的手,央告道:
“好嫂子,你就再陪我坐一会儿罢,我还存着去年的梅花上的雪水,还想着待会儿点起风炉让你陪着我一起赏雪煮茶呢!”
说完,便朝着窗外喊道:
“鹤云,鹤云!”
晚萦按住她的肩膀,笑道:
“我只是个俗人,无论是去年的雨水还是梅泉或就是这井里的井水我都品不出来,不要白白浪费了你的雅趣,不要让我做那个焚琴煮鹤的罪人,这还是留给懂得欣赏的人才是!”
说着,便要走,云和也留她不住,反而把褥子上的瓷瓶拖得“砰答砰答”的脆响。从刘旭阳身旁擦过的时候,刘旭阳向她福身行礼,晚萦微微颔首,鼻尖却闻见他身上冷冽的寒气里夹杂着梅花酥饼的气味,一低头,果然望见他手里提着个淡黄色的油纸包,红纸覆面白色的细棉线稳稳的扎出两个环,被挂在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上。
晚萦平时倒还是很喜欢吃梅花酥饼的,尤其是现在正合适吃梅花的季节,梅花酥饼、梅花茶、梅花香体丸,但不知今日为何闻见着梅花酥饼的气味格外的油腻,让晚萦忍不住有些恶心,倒像是生吞了一大块生猪油似的阵阵泛起了不适的感觉。
晚萦想,许是刘府的厨子做这酥饼的时候不得要领,油酥放多了。
随手把手炉放下,在衣桁上取过披风披上边系着带子边走出门来,晚萦听见云和嗔怪道:
“瞧你,一来就把人吓跑了!”
但其实也并没有多少怪罪的意味,反而是撒娇的意思多些,晚萦有些愕然,不知云和怎会看上了刘旭阳这个花花公子,难道他在京城里那些爬人家寡妇墙,迫死人家姑娘的“光辉事迹”她不知道么?还是说连云和这么精明聪慧的姑娘也抵抗不了刘旭阳的温言软玉糖衣炮弹?晚萦倒也有心提醒一下云和,可又一想,自己似乎实在没有哪个立场,搞不好最后还会两边都给得罪了,最后免不了成了个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不如就先由她去,到时候再说吧!
第16章
刘旭阳的声音浑厚低沉了许多,兼之晚萦越走越远了,也听不甚清楚刘旭阳回了云和一句什么,约莫也就是些佯装劝她消气的话,其实她哪有什么气可消?不过是情人之间的调侃调情罢了!
年轻的男女就是爱这般,一旦两人有了情了,大多就爱作,尤其是女方那边,更是希望男子时刻哄着她供着她,这样才能显现出自己的高贵矜持来,大约她们也知道这高贵矜持也端不了多久,等这一阵浓情蜜意过去,男子的不耐烦就开始显现出来,到那时他们把她们吃得紧紧的,她们就得像个孙子似的去讨好他们了,到那时,所有的矜持高贵全都通通使不出来了。
不过云和自是与一般的女子不同,她是至高无上的公主,当今皇上的妹妹,连太后都不放在眼里的人物,自然金贵高傲些也没人敢说什么。
想必这次是云和把刘旭阳吃得紧紧的了。
晚萦又想到刚刚云和说的关于慕云时的事儿,心里正闹哄哄的,也管不了许多,看天又阴沉沉的,仿佛又要下大雪了,只得加快了脚步,脑子里乱哄哄的一路去了。
而此时被吃得紧紧的刘公子正一脸笑盈盈的站在熏笼边儿上,熏笼上搭着几条白底绿花的手绢子,都是云和抹了窗棂上的霜花打湿了的,此刻搭在熏笼上的手绢子正软哒哒的挂着,悠悠的冒着热气,熏得他往旁边挪了几步远。
云和瞧着他的动作,似笑非笑也不说话,看得刘旭阳身上一凛,觉得那寒气嗖嗖的直往衣领里钻,他似乎总在她的眼神里无处容身似的。
刘旭阳双手捧过去那梅花酥,说:
“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你最是喜欢的。”
纸包被拆开了,里面叠放着八个酥饼,全部被做成精致的梅花的形状,五片花瓣被捏成大小一致的形状,还用刀划拉出几道印记,酥饼表面微微有些细小却美丽的裂痕,中间还用朱笔点着一个小小的花心。
云和睃了一眼那敞开的装着梅花酥的油纸包,却并不去拿。她身子向后靠去,将那些瓷瓶连带着先前那个红色鸟纹靠枕一推便“哗啦啦”一阵响的被推到一边,斜着靠在一个玉色的兰花靠枕上,手拐子杵在上边儿,杵出深深的一个窝儿来,扯过一旁的薄毯盖住了膝盖又看着他,凝睇半晌才道:
“下次不许你再到我这里来了。”
刘旭阳像是被人出其不意的打了一棍子,好半天方才反应过来,慢吞吞的接口道:
“啊?”
云和也不理他,只是兀自继续说:
“你要是再来,我就告诉皇兄去,叫他派人打折你的腿。”
云和一边说着,一边尖起手戳向他,那尖尖的食指上涂着淡色的蔻丹,指甲却修得齐整,剪出一个略尖的小圆弧来,指腹上沾着刚刚抹上的胭脂,红嘟嘟的却不像是在瓶子里时那般油光光的,反而像是贴着一块哑了光的红绒布。她脸上的表情不像在笑,但嘴角却似有似无的勾了起来。
刘旭阳会意,上前一把将她的手一气拽进了掌心里,云和挣脱不开,只得拿眼睛瞪他,像是要在他身上戳出两个洞来,刘旭阳却不怕,反而嬉皮笑脸的凑上前去,颇有些轻佻的说道:
“你要打折了我的腿?你舍得?”
云和冷哼一声,一句话不说伸脚就要踢他的裆部,他仿佛知道她有这么一招似的,熟练的一跳就躲开了,手里却仍旧抓着她的手不放,云和横了他一眼,说:
“打折了你的腿,你才没精力去爬人家的墙!”
刘旭阳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得眉梢眼角都像是开满了桃花,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窗外晶莹的白雪,他笑道:
“原来还是为了那件事跟我怄气呢!难怪这几个月都不带理我的,一见着我就没个好脸色。”
“我就知道你贼心不改,一天到晚就知道寻花问柳。”
几个月前京城里盛传的刘公子半夜爬人家寡妇墙被人打出门去在家躺了小半个月的事没想到都传到深宫里来了,饶是刘旭阳一向没脸没皮此时也不由得脸红了红,原来他的名声已经从坊间烂到宫里来了,他连忙说:
“那件事有原因的,不是你听的和想的那样。那寡妇是我姐姐的夫君的妹妹,那时她死了丈夫,结果守灵那天晚上灯油不够了,说是长明灯不能灭,我姐叫我去买,没想到我回去的时候大门关了,敲了老半天没人应,我当然只能爬墙了,没想到我带着一大壶清油刚爬上墙,黑黢黢的,一个大棍子不声不息的迎面就朝我打过来,给我打了个大包,那墙一两丈高呢,摔地上差点儿没给我摔残咯,吓得我把油也给摔了,当时脸上肿了见不得人在家躲了半个月,没想到等我出来就变成了我是登徒子半夜爬人家寡妇的墙被打得躺了半个月,我都不知道这谣言怎么出来的!”
他说得越来越咬牙切齿的,仿佛要把那散播谣言的始作俑者找出来狠狠揍一顿才解气似的。
云和原本绷着脸,看着刘旭阳一脸委屈又一脸愤懑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着用手绢子擦了擦嘴,止住笑,又装成严肃的样子问道:
“这件事就算是这样,那你说说清风楼那赵依依是怎么回事,我就看你这次还怎么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