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君不似(27)
“哎哟!妹妹可来晚了!”
见着沈琅玕一直盯着晚萦看,又说道:
“侯爷,你还没见过吧!这是芸妃,还是从你妹夫的王府里出来的人。”
沈琅珏早已过世,这正是沈琅玕心里的一根刺,现在却又被静妃当众提起,沈琅玕的脸色顿时难看得像是炎炎夏日里快要坏掉的菜肴,他隐忍不发,但很明显的已经愠怒起来。
晚萦在那天知道他的名字后就知道这平南侯沈琅玕估计会是个大麻烦,毕竟她刚出九王府沈琅珏就死了,沈琅玕很可能将这份气报复在她的身上。
晚萦走上前,微微颔首:
“见过侯爷。”
沈琅玕拱手还礼:
“芸妃娘娘。”
这顿羊肉宴吃得可不欢快,原以为云和回来,却没想到云和称病不出并未到来,她左边坐着静妃,右边坐着一个并不认识的郭昭仪,上首的太后全程没给过好脸儿,和静妃一唱一和的总把话题往她身上引,羊肉汤又很烫,烫得她舌头疼,“哧啦哧啦”的吸气,又不敢吸得太大声,舌头像是被火星子烫了一下似的,她轻咬着舌尖在上下齿间剐蹭着,余痛久久不消;她本就不爱吃羊肉的,兼之那羊肉汤腥膻气味浓厚,一扑上来差点儿让她喘不上起来,胃里也翻江倒海的倒腾,像是把地皮捅破了泉水冲破地表似的酸水直直的往上冒,她忙丢开碗拈了颗蜜饯在嘴里方才止住。
沈琅玕本是一直都没说话,当静妃再次说起晚萦来自九王府时他忽的开口说起皇上至今仍未有子嗣的事儿。
热气蓬蓬的飞上来把晚萦的眼睛遮住,她瞧了一眼不远处的沈琅玕,却发现他并没有看她,晚萦隐隐觉得静妃似乎突然安静了,悄悄扭过头去看她,却见静妃手紧握成拳骨结挣得青白一片,脸上带着些怒气瞪着沈琅玕,不过沈琅玕只看着面前的羊肉汤,仿佛刚刚那句简直可以引发山洪海啸的话只是他不经意的一句玩笑话罢了。晚萦手拱起,十指箍在那瓷碗上,轻轻晃来晃去,碗里就像地震了似的,荡着波涛,白雾更加发了狠的上涌,和晚萦口鼻里诞出的白雾合为一体。
太后颇为尴尬的笑了一声,道:
“皇上政务繁忙,况且现今正是年轻有为大展宏图的时候,子嗣之事可以慢慢来。”
沈琅玕笑道:
“我曾听说皇上有意将皇位传给九王。”
说完,也不顾在场之人的脸色,又自顾自的说道:
“不过九王爷雷厉风行,颇有帝王之风,这个提议倒也很好。”
静妃最先失仪,将紧握成团的粉拳在桌上一砸,厉声道:
“哼!看来侯爷和妹夫的关系很好嘛!妹妹都死了还不忘护着人家,谁知道人家有没有把你那死了的妹妹放心上,会不会又在府里养着什么歌姬舞姬什么的,会不会游个湖又救起来一个这个楼那个院的花魁,亏得你还巴巴的记得人家是妹夫!”
静妃的脸色挣得绯红,嘴唇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惨白惨白的,嘴里呼出大团大团像云雾一样的白烟,而且一口气还说了这么多,晚萦倒疑心她会不会喘不上气来。
可她说完还不忘冷哼了一声,继续说:
“朝中如此众多的皇亲贵胄,竟然还抵不过一个外姓王爷不成?”
静妃说得飞快,像是响鞭炮似的,噼里啪啦响了好一阵,在晚萦心里也噼里啪啦的响了好一阵,直到最后一句,“砰”的一声,像是冲烟火似的,一下在晚萦的脑子里炸开了。
慕云时明明也姓慕,为何静妃会说他是个外姓王爷?
晚萦从慈仁宫出来没多远,听见身后有人走得“库嗤库嗤”的,声音响得很急促,应该是有人走得有些快,晚萦回过后去,看见许倾城带着她的宫女泓蓝急匆匆的走了出来,嘴里“呼和呼和”的喘着气,泓蓝忙不迭的举着伞小跑着跟在她后面,慈仁宫里有一株高大的梅树从墙内探出了一截枝子来,花枝上积了一层雪,许倾城刚打那下边走过,那枝子就像活了似的抖了几下,那雪刷拉拉的往下掉,像是撒盐似的,噗噗的落下来,跌了许倾城满头满脸,她叫了一声,忙着扑抖着自己的衣服和落入衣襟的冰雪,泓蓝一时没跟上她,见雪落了她满身还掉进了衣服里,急忙收了伞上去给她抖衣服,许倾城没好气的推了她一把,泓蓝就皱着脸要哭未哭的立在一边儿。
许倾城见晚萦在前方停了下来,抖了几下就赶了上来,晚萦将手上的朱漆描金鸟纹手炉递给银月说:
“银月,手炉不暖了,你拿着它先回去,帮本宫换一下,本宫呆一会儿和许修仪一起回去就成。”
许倾城横了一眼,将冻得通红的手互相握在一起,藏进了红色的大氅里,对着泓蓝说:
“你也回去,本宫看着你就来气。”
泓蓝哭丧着脸微噘着嘴,鼻子通红通红的,看起来像是就要哭了,但始终也不敢争辩一句,擎着伞低声说了一句“是”就跟着银月一起走了。
第15章
雪已经变得小了,并没有来的时候下得那么密,现在只是零星的下着一些雪花夹杂些霰子。
晚萦和许倾城并肩走在长巷里,两侧是淡黄色的宫墙,有些地方掉了些漆,显现出岁月的斑驳来。早上天还不亮的时候就有宫人来扫过雪了,可此时地上又薄薄的积了一层,但却踩不出那种在厚雪地里的“库嗤库嗤”的声音。
晚萦穿着白色的斗篷,和这惨淡的雪天倒是相得益彰,咋一看只觉得她整个人都像是透明了,透明得融入了雪里。许倾城一身大红色的大氅,像是雪地里一枝怒放的辛夷。
晚萦瞧见四下无人,问了一句:
“你的计划要如何实施?”
两人慢慢的朝前走,只像是平常散步一般,眼睛直视着前方,脸色也平平静静的。
许倾城道:
“你真的愿意帮我?你可知这件事不是一般的事,东窗事发了我们都会死。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
晚萦笑: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或许是因为我和你是一样的人吧!”
许倾城陡然吃了一惊,刚要再问些什么的,晚萦却先一步制住她说:
“你有什么办法能在事成之后还可以让我们俩全身而退么?”
我们俩二字让许倾城心里呼呼的暖了起来,兼之晚萦并没有告发她,她已经完完全全相信了晚萦,她说:
“下药的事还是我来,你只需要掩护就是了,若是有一日真的事情败露了的话,你不要承认,把事情往我身上推就是了,到那个时候,无论是什么情况,你都千万不要靠近我,只把你自己摘干净就是。我死了,只要你还在,我们就还可以成功。”
晚萦问:
“那究竟是什么药?我上一次见你已经下过一次了,可我见他还是一点儿事儿也没有。”
许倾城颇有些得意的笑着,压低声儿道:
“那可是我从百越带来的毒药,一点点也不会有事儿,但从他服药的那天开始,他的寿命就开始被剪短,我把那包药分做了五次,过一半的时候他就会开始出现病症,会咳血,往后病发得会越发频繁,等最后一次药吃了进去,他离死也不远了。只要没人在中途发现我们,我们就可以摘得干干净净,他只会病死,没人会怀疑到我们。”
许倾城还在侃侃着她的计划,但晚萦的心思却慢慢的飞向了别处。慕云平会死吗?会死在她和许倾城的手上?晚萦突然为慕云平抱屈,他甚至什么都搞不明白,也不知道正在有人算计他的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说句有良心的话,慕云平对她真的挺好的了,连月来夜夜都到兰麝殿来,像是一个早出晚归的平常人家的丈夫似的,甚至在她不方便的时候,他也只是抱着她睡而已,有时候疼得厉害了,她大半夜都睡不着,他也陪着她大半夜不睡的帮她拿羊皮暖水袋子捂着肚子让人去煮姜糖水来,折腾大半宿第二天早上还得早起上朝去,她也曾劝他在她不方便的时候就不要过来了,可他不听,嘴上答应着,到了掌灯时分还是会过来陪着她一起用晚膳。久了,晚萦也不说了,反而越发的依赖他,若是有哪一天他来得晚了些,她就会想平常人家等待夫君晚归的女子那样不时的在门口望一眼,可又怕给人笑话,只能装作不经意的做着花或是看着书,其实耳朵尖尖的听着宫门的动静,“刷拉”一声风吹,都几乎能让她惊得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