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匪(81)

作者:苏眠说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近水楼台 关键字:主角:谢随,秦念 是他养她成人,是他教给她一切,洗衣做饭、读书写字、杀人亡命。是他带她入了江湖,可他却不辞而别。许多年后再相遇,她已成为土匪寨子里的大当家,而他的笑容却还如她记忆中一般清朗明亮——“我的念念,也是大姑娘了。”点击展开

“弟子求师父——”

“陛下驾到——”

宦官一声高似一声的吆喝骤然响起,仿佛平地里的惊雷,将信航的身子都震了两震。

谢随皱了皱眉,往前一步,将老和尚拦在身后。

黄旗大纛在空中翻出,宫灯如水流般耀眼地打出来,金碧辉煌的车马摇摇晃晃地行在这狭窄而阴暗的道路上,皇帝为了迎接这个不速之客,竟尔祭出了小驾的卤簿。

小驾还未停到九霞轩门前,几名内官已迅速上前将那几个死人的尸体搬走,又洒水清洗了道路,最后,那小驾停下,皇帝从车帘后露出了半张脸。

“大胆贼人!”车旁的小太监尖声道,“见了圣上,竟不下跪?!”

谢随苦笑了笑,“我是愿意下跪,但怕你们暗出毒手,害我师父。”

小太监目眦欲裂:“你——”

“哎。”皇帝从车帘中伸出一只手来制止了他。

皇帝的目光慢慢地,将谢随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久仰大名。”皇帝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谢随笑了笑,“陛下,我们以前见过的。”

“是啊,是见过。”皇帝道。

“草民此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想求信航师父救拙荆一命。”谢随道,“草民既不想劫人,也不想害人,只是拙荆秦念情势紧急,不得不闯宫见驾,真是万分过意不去。”

明明是偷潜入宫,却说成闯宫见驾,眼神偏还坦坦荡荡,没有半分过意不去的意思。

“你知道秦念是谁吗?”皇帝道。

谢随顿了顿,“我已说了,她是我的妻子。”

“你想将她撇开,可人一生下来,就有许多东西和她撇不开了。”皇帝淡淡地道,“当初洛阳城下收养她的那个老乞丐,可是从宫里逃出去的老太监。”

谢随不说话了。

“她爷爷知道太多事情,难免她也知道太多事情,所以我非杀她不可。”皇帝将身子往后疲倦地靠去,马车上的黄盖大伞将他的表情遮得晦暗,“即使如此,你还是要带她入宫来治伤吗?”

“她爷爷死时,她才六岁,什么都不知道——”

“斩草除根,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谢随静了,而后,奇异地笑了笑,“陛下说的是。但云淑妃在这世上的唯一传人,陛下也要斩草除根吗?”

***

谢随说出这句话时,对皇帝的反应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毕竟在秦念的描述中,皇帝对老当家薄情寡义,甚至最后还将她狠心害死;而在他自己的记忆中,当初那回眸百媚的云淑妃,不也是因为心灰意冷,所以才假死出宫?

所以他原定的计划,是尽量不要惊动上面,用蒯蓝桥留着的入宫腰牌偷偷地潜入宫中;但如今此计已行不通了。

皇帝要杀秦念,这件事他一直都知道,从十五六年前,秦老叫化枉死的那一日就已经知道——

但今日,他看见了皇帝那苍老的面容上那无神的眼,忽然感觉到,也许他还可以再试试。

也许面前的这个衰老的帝王,还可以被打动。

云淑妃……在说出这三个字的刹那,谢随清晰地看见皇帝搭在车边的手颤了一颤。

“什么意思?”他发问。

谢随静了静,道:“云淑妃出宫之后,隐居红崖山中,是拙荆伴她最后一程。”

“最后……一程。”皇帝喃喃,“她是怎么死的?她死的时候……”

“陛下如想知道,何不等拙荆醒来再问。”谢随颇不敬地打断了皇帝的话,但皇帝却没有追究。

他抬起眼,浑浊的视阈之中,只见那九霞轩的门后是一片萧条庭院。那垂柳也不知何时能再抽芽?活水再度引入,绿意盎然的草茵之上缀着缤纷的花,一弯眉月似的小桥上,伊人缬眼流春,正款款地朝水边的他微笑。

“你去吧。”皇帝最后只疲惫地招了招手,“特准你带她住进九霞轩,从信航师父治伤。”

“我须带一位大夫也进来。”

“准了。”皇帝转头对内官道,“拟旨。”

那内官却颇踌躇,“陛下,要不要知会一声贵妃娘娘……”

“嗯?”皇帝的话音微微上扬,那内官不敢说话了。

黑夜已渐将逝去。

***

凝香殿。

“娘娘。”一名年长的女官压低了眉眼,忧悒地看着帘内的人,低低地道,“如今内外情势紧急,娘娘要不要考虑一下……”

谢贵妃端坐妆镜之前,还在摆弄着她头上的簪钗。

镜中的女人容颜姣好,可是那眼角却仍然爬上了岁月无情的细纹。她一边敛袖描眉,一边轻轻地、甚至是轻慢地道:“考虑什么?”

第70章 旧风华(二)

谢随向信航说明了来意, 信航望向昏迷不醒的秦念, 长长叹出一口气。

午后昏败的日光投进窗牖, 将老和尚的脸容映得悲欢莫测。“我们……当初是错怪你了。但少林寺, 也已为此付出了代价。”

他得知了少林寺遭劫的事, 却反而只是向谢随认错。

谢随紧抿双唇。

信航殊无笑意地一笑:“可为师心中还是放不下。”

谢随忽然道:“放不下也没关系。”

“放不下,便是大业障。”

“大业障也没关系。”

信航微微一颤, 抬眼看向自己的弟子。

谢随却是望着床上的秦念,目光沉静如水流深,“大业障也没关系。”

蒯蓝桥始终坐在窗前,任那师徒俩叽叽歪歪,这时候转过了头来, 道:“可以开始了吗?大师父,如今还有一身少林功夫、保养得也不错的就只剩你了, 我需要借你的内力一用。”

天色暗淡, 蒯神医看起来似乎很不耐烦, 他对谢随与信航的恩恩怨怨、对谢随与秦念的依依不舍,这些, 一概都不关心。

他的心中只有两个念头,那就是复仇, 然后回家。

信航静静地点了点头:“都依大夫。”

***

真气在体内运转过一个小周天之后, 秦念终于不再做梦了。

她停止了呼吸。

她原以为自己到死的时候, 一定会把谢随深深地刻印在脑海里的;可事实上, 她的眼前却只有一片白茫茫。

她所从来的地方, 没有谢随, 没有老当家,没有爷爷,没有那许许多多与她发生过好的坏的联系的人,而只有一片鸿蒙初开的白茫茫。

“念念。”一个安定的声音在她耳畔低低地道,“我若久不回来,你便自己想法子出宫,往北走,不要回头。”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她想追问,却没有人回答,四下里只有呼啸的寒风灌入她的喉咙。

“念念念兮入恶易,念念念兮入善难。念经念佛能一般,爱河竭处生波澜。”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切会不会变得更好?

——“咄!入魔了!”

半空里一声棒喝,刹那间震碎了那雪白无瑕的天与地。惨白的色块都崩落下来,露出其后黑黢黢的深幽大洞。那洞中仿佛有光,又仿佛没有,秦念盯着那大洞,好像一定要知道那后面藏着什么,然而她盯了很久很久,最后却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睁开了眼睛。

“阿弥陀佛!”

她看见一个白须白眉的老和尚正坐在自己面前,脱口而出:“你是谁?”

信航笑了,“姑娘没见过老衲。”

一旁神色端凝的蒯蓝桥不耐烦地出了声:“他就是谢随的师父,少林方丈信航大和尚。”

信航?和蒯蓝桥?秦念尚还混混沌沌的脑子并不能将这两人联系在一起。她张目望向四周,但见色彩暗沉的雕梁画栋、锦幄玉几,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排场,不由得呆住了。

“这是宫里。”信航慢慢地道,“你先时性命垂危,谢随带你进宫,让我用少林内力逼出你之前修炼的偏门功夫——”

“什么偏门功夫,那叫九霞功,是老当家教给我的。”秦念对信航本无好感,就算他救了自己的命,也还是忍不住反驳他,“你们少林功夫就是正道,其他功夫就都是偏门了?”

蒯蓝桥突然笑出了声。

信航讷讷了半晌,被蒯蓝桥接了话:“以后学武功可要选准了,不能再半途而废去学别的,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走火入魔明明是万分凶险的事,却被他说得像教育小孩子一样轻巧。秦念软了神气,哼了一声,脑中许多疑团还没有理清,肚子先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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