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匪(78)

作者:苏眠说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近水楼台 关键字:主角:谢随,秦念 是他养她成人,是他教给她一切,洗衣做饭、读书写字、杀人亡命。是他带她入了江湖,可他却不辞而别。许多年后再相遇,她已成为土匪寨子里的大当家,而他的笑容却还如她记忆中一般清朗明亮——“我的念念,也是大姑娘了。”点击展开

“你要问我的罪吗,大哥?”谢陌动了动嘴唇,“谁给了你问罪的资格?”

“云子,”谢随苦笑了一下,“这么多年,你怎么就没有学会把账算清楚?”

“上有天命,下有王法,谁给了你问罪的资格?”谢陌却只是重复,旋而冷笑,“你只不过是个连家都没有的人——”他大声道,“连家都没有的人,却要管别人家里的事情吗?!”

“谁说我没有家?”谢随平和地抬起眼,夜色深沉,在他眸底掠过一道温柔的暗影,“我知道你想拖延时间,但我如今已没什么话好与你说了。我要救我的妻子。”

他只往前动了一步。

只一步,谢陌身边身后的所有人都立刻戒备起来。

“你——”谢陌还没来得及说话,谢随身影已动!

半天林叶萧萧,谢随溜肩错开来袭的数把兵刃,身子压低往谢陌的底盘一扫!

谢陌急得直往后跳,而谢随的长刀竟只是虚招,他左掌平出,一掌将谢陌击飞了出去!

谢陌的身子飞上了天,又重重地掉落下来,甚至在兵士们中间砸出了一个坑。

他的身子像一尾离水的鱼一样弹动了几下,鲜血从口中喷出污花了脸,双眼却仍死死地、不甘地盯着谢随。

谢随提着染血的长刀,一步一步走上前。

而那二千五百人的禁军和十数个江湖好手,竟然只是给他让开了道路。

谢随终于走到了谢陌面前,低头看着他。

“你、你凭什么……”谢陌一边说话,口中一边不断地渗出血沫来,“我这么辛苦……我这么辛苦……只是想……”

他只是想——做什么呢?

一刹那间,他竟尔犹豫地停住。

也许他只是想摆脱哥哥高大的阴影。

也许他只是想得到哥哥拥有的东西。

也许他只是因为一个错误的闪念,便再也不能回头……

因为他太过于害怕死亡,和那与死亡极相似的孤独。

就像此刻一样。

“你知道为什么你不能用刀吗?”谢随稍稍低下了头,凝注着他,“你两岁的那一年,发了一场极严重的热病,服了药也始终不醒,那时候娘亲一连六七日没有合眼地在佛前为你求恳,终于求到你退了热醒来——那时候她便同爹说了,不能让你习武,刀剑的煞气会碍了你的福分。她还特意来告诫我,要勤奋修习,将来保护好你——”谢随顿住,笑了一笑,“所以我后来偷偷拉着你去玩刀,才会被她罚得那么重,因为我让她失望了。”

谢陌的手指抠进了尘土,土块中夹杂的冰雪让他浑身发冷。夜幕如铁,他展目望去,天地如此辽阔,山川如此静默,他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便连大哥的身影也渐渐地认不清晰了。

谢随以长刀拄地,慢慢地低下了身子,望着他:“你真的认为娘亲这十多年来,孤守佛堂,只是为了我一个人在求祷吗?”

谢陌的身躯无助地动着,挣扎着,喉咙里发出撕扯的嘎嘎声,却到底是什么都说不出口了。他只是睁大了一双眼睛,不甘的、不忿的眼神,底里翻搅着无穷的恐惧,直到死亡终究将他的恐惧也彻底吞噬掉。

谢随抬起手,为谢陌轻轻合上了双眼。

在这短暂的一瞬之间,谢随似乎也想到了很多事情。

但一瞬之后,他已站了起来,望向瑟缩的兵士们,话音冷冽:“秦念在哪里?”

第67章 无妄之疾(一)

不该这样的。

秦念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但体内那逆流的真气仿佛也随着沈秋帘的话语而躁动起来。

“你以为……你以为我会中你的离间计?”她咬着牙,沁出一个冷笑。

沈秋帘怔住。

秦念虽全身黑衣看不出受伤的情况, 但她的身形立得不稳, 嘴唇发白,显然是之前在墓中休养并无多大成效,此刻已近力竭了。沈秋帘原本的计划是以言语扰乱她的心神,并争取时机让死士抢入那墓道, 但现在看着秦念那高高在上的笑容,她却失去了把握。

韩复生带着几名江湖死士已经将那墓道口包围,夜色降临,四周风声愈加地紧了。

沈秋帘却迟迟没有给韩复生眼色。

“我为何要用离间计?”半晌,她苦涩地笑了出来,“我只是想若换了我, 绝无可能跟一个害死了自己的至亲、还抛弃过自己的人言归于好的。”

“你懂什么?”秦念抬高了声音,几乎是在吼了,“我们的事情, 你懂得什么?!不过是因为你自己和谢陌毫无感情,所以你嫉妒我和谢随罢了, 是不是?”

“我和侯爷?”沈秋帘笑着歪了歪头, 却似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我们可从没有背叛过彼此。”

因为他们互相需要、互相利用、互相警惕,所以他们谁也不会当先背叛。

秦念不再说话了。

她必须专心对付自己这七天修炼的结果, 可是脑中不是那“念念念兮入恶易”的偈文, 就是沈秋帘那穷追不舍的反问——

“你还记得五年前, 他离开你的那一日吗?”

那一日……那一日,即使是在秦念与谢随最甜蜜的时光,也从不曾离开她的梦魇。

“你烧了你们在无锡的小屋,却又在街对面等了他三个月,对不对?养育之恩也好,孺慕之情也好,那三个月的等待,难道还没有还清吗?”

“你知道什么……”秦念一手捂着伤口,声音也嘶哑了,夜色昏黑,四野明明遍布埋伏,此刻却显得异常寂静,在黑黢黢的墓道口,女子的身影凄清而孤独,却偏偏还挺得笔直,“我……我只觉得可怜你……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情!”

沈秋帘抿紧了唇,再不说话,袖中的手往地上斜劈了一下,两三道剑光顿时在那墓道口一齐耀出!

拔剑的有三个人。

其中两个刺向了已是强弩之末的秦念,剑光交织锁前断后,令她避无可避。

而另一个人却一剑刺穿了同伴的喉咙!

身后的剑气顿失,秦念往墓道内侧跌退两步,夜光消弭,她如是陡然跌入了一个黑暗的深渊,后脑重重地摔在了地面粗硬的砂砾上!

“念念!”有人在焦急地唤她,艰难地上前想探看她的伤势。然而已分不清是谁的鲜血流了满地,那人的步履又蹒跚而缓慢,只不过是朝她的方向走了一步,后背已被另一把剑所刺穿!

秦念倒在地上,全身逆流的真气已不受自己控制,身体抽搐着,剧痛中神智亦近乎昏迷——

但她仍然认出了他,口唇微微翕动:“韩……复生……”

韩复生双膝一顿,直挺挺地跪了下来,面朝墓道内侧,双目死死地盯着秦念。

他张开血流不止的口,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

为什么他会跟随方春雨习武?为什么他会替谢陌卖命?为什么他杀了小船儿,却又在最后一刻为秦念杀了自己人?

沈秋帘见状,急得大喊:“韩复生!你不要你娘的性命了吗?!”

韩复生的眼神仍是那么地阴暗,充满了对这个人世的责难与怨恨,一个人到底要经历了什么,才会到死还含着这样痛楚的眼神?

秦念已渐渐地看不清了。也许应该对他说一声谢谢,如果谢随在的话,一定会对他说一声谢谢……

一阵疾风倏忽掠来,长刀银亮的光在饮血之后照彻了黑夜。

墓道边埋伏的数人还没来得及吭声就已倒下,谢随一手提着长刀,从积雪的干枯草丛之中拖曳过来,划出一道长长的血迹。

他在墓道口站定了。

在他身后,有两名兵士抬着担架,架上的人盛装华服,垂落的手边还有一把玉质的佩剑,随着兵士搬运的动作,那佩剑和他腰间的山玄玉仍在轻轻地撞击着。

看见那死人乱发之下的头脸,沈秋帘整个身子都晃了一晃。

突然,她奔到一旁的大树边,干呕起来。

她伸出嶙峋的五指抠进自己的喉咙,好像要将所有肮脏的东西都从喉咙里抓出来扔掉一般。

山林之中,风声寂寞,夜色稀薄。

埋伏的五百携弓带箭的禁军一时都失了主意,他们也都认出了那具尸体,更认出了那两个对谢随俯首帖耳的兵士。

谢随将长刀一指,慢慢地道:“延陵侯谢陌,弑母,大逆,随手诛之。”

没有人说话。

沈秋帘一个人身躯发软地倚在大树的暗影里,颤抖着转身看向那尸体。一时间她的脑海中纷涌上来无数个念头,一时间却又好像只剩下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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