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匪(38)

作者:苏眠说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近水楼台 关键字:主角:谢随,秦念 是他养她成人,是他教给她一切,洗衣做饭、读书写字、杀人亡命。是他带她入了江湖,可他却不辞而别。许多年后再相遇,她已成为土匪寨子里的大当家,而他的笑容却还如她记忆中一般清朗明亮——“我的念念,也是大姑娘了。”点击展开

“你知道什么叫与虎谋皮吗?”谢随心如火煎,语气却越来越冷,“你从小到大,认识过几个庙堂中的人?你除了绝命楼以外,手底还有什么筹码?你一腔热血地要去弑君,你有没有想过多少人会在暗中盯着你?”

秦念看着他,好像不认识他了一样。

他的语调并不高,但却越来越急促,到得后来,几乎像是在训斥一个孩子。

“睿王当初夺位不成还被赶出长安,早就对皇帝怀恨在心,他当然会利用所有能利用的力量,这并不代表他就比皇帝好多少!如果睿王成功了,你会有什么下场你有没有想过?”他竟然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能比长江下的骸骨好多少吗?”

秦念的脸色越来越白,直到白得像一张纸,没有任何内容的纸。

他从来没有训斥过她的。

即使是她最调皮捣蛋的年纪,他也从来没有训斥过她的。

“谢随。”秦念动了动嘴唇,“你自己是个胆小鬼,便想让我也跟着你做一个胆小鬼吗?”

谢随想笑,“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胆小鬼吗?”

秦念的眼眶里竟蓄满了泪。

她明明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哭过了的。

“谢随,你根本不懂,你根本不懂……我就不应该告诉你这些,你根本连我对你的感情都不能懂!”

谢随看见了她的泪水。

小屋外雨仍未停,风拍着窗户,哗啦啦地作响。黎明前的黑暗里,一星烛火越烧越暗,小小的厅室仿佛是被笼罩在昏沉沉的梦影中。谢随凝视着她的泪水,想笑,却笑不出,终于只是叹了口气。

“对不起,我……我只是太急了。”他寻找着合适的措辞,眼神黯淡地微掩,“你比我勇敢得多,可是……可是我担心你。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

“你怎样?”秦念蓦然打断了他的话,话音冰冷,但那泪水已滑了下来。

谢随笑了笑,朝她伸出手去,想为她擦掉那泪痕,“我会怎样,我也不知道。也许会死吧。”

“啪”地一声,秦念将他的手打掉。

“那你便去死吧。”

她说,径自站起,转身回房。

第32章 沉醉(一)

天亮之后,雨仍未停, 但雨势渐小, 在厚积的云层之后, 终于露出了些微湿润的曙光。

有人来敲门。

谢随好像忽然从梦中惊醒一般,抬头掠了一眼那房门, 过了半晌, 才走去开门。

门外的人脸色很差,他仍是穿着那件普普通通的靛青色长衫,然而却已很脏了, 深黑无光的眼瞳里, 好像也沉淀了很厚的渣滓。

谢随想了想, “……高楼主?”

高千秋欠了欠身。

谢随关切地问道:“林姑娘的伤势如何了?”

高千秋冷淡地道:“她死了。”

谢随的表情一僵。

高千秋却好像全没在意, 径自以那把阴冷的声音说道:“前些日子,宝塔罗汉、六如老盗他们重出江湖, 在黄河南北做了许多大案——连泰山、武当两派,都有弟子丧生。——他们杀人之后, 还都留下了绝命楼的记号, 少林寺怀疑这些人都是受绝命楼指使,是以上门讨教来了。”

“少林寺?”谢随皱眉,“——绝命楼?”

“我只是来送一封书给大当家。”高千秋嘶声说着, 拿出一封火漆封好的书信,“少林寺联合数大门派攻打绝命楼, 事在危急, 小鬟已将一切都写在上面了……她写完这封信后, 便死了。”

他的表情仍然没有变化,就好像死的是一个陌生人一样。但是谢随盯住了他的眼眸,那双暗淡如灰烬的眼眸深处,却仍有幽寂的火光在烧。

“少林寺聚集人马,约莫三日便到。我会在无锡等上两日,待大当家准备好,我便带她一同回扬州去坐镇本楼。”

谢随静了片刻,“……我明白了。”

***

高千秋离开后,谢随仍如往常一般,撑着一把伞先去早集上买菜,再回来劈柴、烧饭、洗衣。

虽然昨晚上是吵了一架,吵到直至日上三竿了秦念也还把自己锁在屋里生闷气,但柴总是要劈的,饭总是要烧的,衣服总是要洗的。

待他做完这些时,天色已经放晴,后院里草木得了风雨浇灌,似乎都在一夜间悄然蔓延出来。谢随在那藤架下的摇椅上坐下来,将那封书信重又展开。

这大约便是林小鬟手书,字迹娟秀得体,但写至后来,气力不济,又或情急难抑,渐趋潦草浮动。

“三月五日,少林寺信航方丈遣僧五名、俗五名,到楼中询问阎九重、单如飞等作恶嵩北事。答以不知。

“三月十七日,黄河水帮、华山剑派、太行白虎门到楼,问大当家在何处,与阎、单等人是何关系。再答不知,刀兵见血。

“三月廿日,少林寺僧俗又至,问极乐岛事。答在长江中,实情不知。少林疑大当家与极乐岛有连,再见血。

“三月廿五,少林、武当、泰山三派战书……

“急召楼中弟子,回楼支援……限四月四……虽可背水一战,但亦可匿迹逃遁,不图一时……惟大当家……”

谢随将这封信来来回回看了四五遍,直到能默记下来,终于将它放在胸前,身子躺回摇椅上,叹了口气。

视线上方,紫藤架上袅娜枝蔓被雨水洗过之后,翠色如滴,凝结在花叶上的露珠慢慢慢慢地垂落下来,阳光反映其中,折叠出千百种光色。

新搭的木架被雨淋得湿透,怕会容易腐烂,要再用什么包裹住才好……那秋千也是,踩在上面可能脚滑的……入夏了雨水丰沛,或许还可以再多种些花……

心里漫漫然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好像便能一点点地安稳下来。安稳的日子总是令人留恋,而他们在这个他花了一个月新建起来的小院,其实也只住了一个月而已。

“少林、武当、泰山、华山、黄河、太行……”过了很久,他又叹了口气,“那是整个中原武林啊……”

***

秦念是时近黄昏才被饿醒的。

雨后的日光微凉,照进简净的窗牖,将桌上那白瓷瓶中山茶的影子拓得横横斜斜。秦念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那开得正艳的山茶花,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意识到,这花是昨晚新换的。

再过片刻,她才想起,这一个月以来,瓶中的花,是每日傍晚都会换的。

终于她起身出门,拐过厨房,却看见灶台上已放了一盘小菜和一碗饭,用竹篾子罩住了。她怔了一怔,看见旁边还有一只酒葫芦。

她拧开葫芦,先自灌了几大口,才往后院走去。

一院新黄嫩绿之中,谢随正躺在摇椅上浅眠。他的脚边散乱地放着铁锤铁钉,秦念走过去,想将那些东西收拾起来,弯下腰却看见藤萝架的木桩底部都包上了油布,再往上,秋千的木板上也钉了一圈的素色布料,大约是防潮用的。

秦念直起身,望见谢随那墨玉般的长发散开在摇椅上,有三两串紫藤垂落下来,将他的神容拂在影影绰绰的暮色之间。

他长眉微皱,紧闭着眼,薄唇微微地抿着,也不知是在梦中遇见了什么,那惯常的不羁微笑也消失了,反而好像很紧张、很疲倦。

秦念看着他,心想,自己是真的恨他啊。

恨他仁至义尽的关心,恨他无所不至的殷勤,恨他每晚都给自己的房间换上鲜花,恨他即使在吵架之后也会给自己备好饭菜,恨他只因为一场雨就来后院修修理理,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想践踏、想毁灭,想将他的笑容撕破,想让他也尝一尝自己五年前尝过的绝望。

谢随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秦念的眼神有一刹那的错乱,但却已经来不及移开了。他凝住了她,眼中漾起夕阳一般温淡的笑意:“吃饭了吗?”

她的眉头狠狠一皱,当即转身便要离开,却被他抓住了衣袖。

刚刚醒来的他好像一个初生的婴儿,眼睛里干干净净的,只装得下她一个人。

“对不起,念念。”他对她轻轻地笑着,“你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我却总是对你指手画脚。往后不会再这样了,念念。”

秦念没有回身。她只感觉到他的手,攀援着她的衣袖,而后转入内侧,找到了她的手腕,往下,悄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蓦然地颤了一下。

他牵她手的方式很特别,和以往都不一样——不仅仅是因为十指相扣,而且他那带茧的指腹还在她掌心摩挲,如一种指引,又如一种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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