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君记(101)
霍成君点点头:“我一会去送太皇太后回永乐宫吧。”
刘询微不可见的蹙眉,随后笑着摆摆手:“不用了,长乐宫太远。我答应你,以后什么事情会告诉你的,你要是生气,那你打我两拳好了。”
霍成君扑哧一笑:“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呀!”
正说着,霍成君从斗篷里伸出小拳,倒不客气锤在刘询的大氅上,大氅上不薄的积雪脱落,纷纷扬扬,霍成君看着这雪出神。
刘询哈哈大笑:“你倒真是不客气,走吧,在外面带着太冷了,今晚初一,我们一起过。”说着要搂着霍成君离开。
霍成君却不动,眼神突然变了,直勾勾的盯着刘询看着。
他的大氅上积了一层雪。
是她独坐莲池时下的雪。
霍成君看着刘询的眼睛,似乎想要找到答案,刚刚他目睹了一切,是不是?刚刚他让自己独自受着风雪,是不是?
他这是在惩罚吗?在报复吗?
刘询回头一看霍成君盯着自己大氅的眼神,再一看自己大氅上残留的积雪,顿时明白霍成君在想些什么,是啊,霍成君何其聪明,瞒不住她的。
“次卿,今晚我和金龄昀碰面,是你安排的,是吗?”霍成君看着结冰的池面,声音低沉。
是你吗?
完成了对霍家的首次出击之后,开始清理自己的后院。让金龄昀过来,听听看两人最后的告别是否称他心意,然后看着她因为愧疚而独立风雪,将她的愧疚与冻僵的双手当做惩罚,最后装作没事人一样过来,施以温柔。
而聪慧如霍成君,也在寒冬里差点因贪恋一点温暖而错过整个事情的真相。
“有什么关系吗?”刘询兴致缺缺的看着黑夜中空旷的莲池,“过年了,不该见见故人说句吉祥话嘛。”
霍成君道:“那你听了,我的吉祥话说的如何?”
刘询嘴角一扯:“不错。”
“如果说的不好,会怎样?”
刘询深深地看着霍成君一眼,温柔的握住她的肩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私下打点救他吗?”
霍成君一惊,下意识挣扎,却被他死死箍住,听着他凑近在耳边说道:“你该不会以为做金丝雀只需要在床上好好表现吧?嗯?”
这个局,从来不只为了名正言顺废霍云。
霍成君心头一凛,僵硬着身子,再也挣扎不得。
刘询理着她旁边的碎发,轻声说道:“成君,你现在可能怨我,但我是真的喜欢你,一直都是。你我之间,来日方长。”
霍成君轻轻地点点头。
刘询满意的笑了笑:“你能想通就最好了。今年一切都会更好的,我们也是。你别回宴会了,回清凉殿喝点参汤暖暖身子,宴会一过我就去找你,新年第一天呢,我们一起过。”
霍成君僵硬的笑了笑,允道:“诺。”
刚要离开,便听见刘询幽幽的一句:“前朝兴起的往袖口上绣闺名,如今也甚少人绣了,让阿容拆了罢。”
入夜,霍成君穿着月白中衣,立于清凉殿前,霍成君看着那牌匾,只觉得厌恶又困顿,想着刚刚睡在她身侧的男人,也是如此。
至此,霍成君可能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开心。
从入宫前到现在,她永远皱着眉、压着气,想要万事顺遂,想要世事太平,而却总是受人所制,所托非人。
为了父亲进入南书房,她不快乐。
为了刘询成为金丝雀,她不快乐。
霍成君在院中转着圈,思考着一切。很快,很快,她会找到出路的。
今年一切会更好的。
第91章 人间重晚晴(上)
自那日初一刘询夜宿清凉殿后便再没夜里来过, 正月里事情颇多, 无论是刘询还是霍成君都琐事烦身, 倒似乎对于此不甚在意。还没出正月,刘询下了旨让霍婕妤照顾许皇后之子刘奭,隔了一日便亲自领着刘奭来了。
霍成君倒是冷不防刘询来这一手, 毫无准备的看着他带着还在牙牙学语的刘奭。阿容倒是喜形于色, 张罗着这些天为小皇子准备的物什,细致的叫人挑不出毛病。
刘奭是这两年刚起好的名, 同当年在宫外的小名是儿同音, 原是刚赐了名字母亲便故去了, 颇为可怜。霍成君冲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望去,想看到那位逝去的女人的影子, 想看到他的影子,却只见这小孩毫不认生的冲她笑。
“哟,他倒是挺喜欢你。”刘询在一旁好整以暇看着。
霍成君一听这话, 心里倒不防有一阵奇异的暖流涌上心头, 竟是她过去二十年从未有过的滋味。
刘询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我说的话是认真的,我一直想和你好好过。”
这次的话比上次见面顺耳多了,只可惜现在的霍成君只看见面前那个瞪着圆溜溜眼睛说不清楚话的小孩子, 想着这种奇异的感觉是不是当母亲的感觉, 想着是儿将是她抚养的第一个孩子,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是儿也是唯一一个。
有了是儿在刘询同霍成君之间,两人之间关系竟也莫名其妙的缓和许多, 甚至可能是两人相识以来最为和谐的时刻。此时的霍成君不再记得新年月下她的疑问,此时的刘询也似乎比莲花池旁的君王更有人情味。
刚过了正月没几天,便是金龄昀成亲的日子了。虽则霍成君也很想见见那个即将同金龄昀携手一生的女人是什么样子,但鉴于此前刘询的疑心,她还是觉得同此事离得越远越好。来日方长,以后宴会相见也无不可。
可偏偏猜不透刘询的心思,金龄昀昏礼前一日,便叫她陪着自己去金府观礼。
霍成君笑得坦然:“陛下不会是又想听听我对故人说道吉祥话吧?正月里说了一个月的吉祥话,还不完,还要接着说?”
刘询哈哈大笑:“不是听你说吉祥话,是听我说吉祥话。”
霍成君本能的认为他意有所指,却到底参不透他的意思。
或者说也是霍成君不想参透,这些天刘询不来,自己也没有闲着,陪着是儿说话睡觉,每每看着他,便想起因自己而死的女人,再一细想,怕是自己鸠占鹊巢,每念于此,便更是心惊不已。
金二公子娶亲作为开年以来头一桩喜事,加之这些年金二在朝堂上平步青云,喜事办的极其热闹风光。算算看,长安城所有权贵几乎全在,就连陛下也观礼主持,正是给足了金府的面子。
新娘子是西南姑娘,同金二公子相识后一同回了长安,细一打听新娘子的家里,却是再问不出来,权贵之间流言蜚语的劲儿过去了,便也只当是金二公子风流罢了。
庄晓蝶冲着靳斯年嘿嘿一笑:“我道是金二公子多上进呢,整日的往外跑,还哪里艰苦往哪儿跑,哪件差事难领哪件,果然还是有报酬的。”
靳斯年伸长脖子往前看,也没见到新娘子,只嘟嘟囔囔的:“你当他金建傻呀,这没什么甜头往那儿凑个什么劲啊。你看看他,这在外面也没少玩但长安城里的人不清楚啊,还以为他真是什么圣人呢,少不得人人称赞他几句。要我说啊,我今年想去蜀地一趟,上次听霍禹说,蜀地的姑娘啊,漂亮!比江南的姑娘呀还好看,你说我就认识一个江南姑娘……”
庄晓蝶轻咳一声:“你身后……”
靳斯年回头一看,竟是顾玉瓒站在他的身后,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顾玉瓒这两年虽不常露面,但听张彭祖话的意思是她还先前一模一样,向来讨厌别人讨论自己,怕她发火,刚想谄媚几句,庄晓蝶插上话来。
“哟,玉瓒你来了,彭祖呢?今天这好日子他不会没来吧?”庄晓蝶说完还邀功似的瞅了瞅靳斯年。
顾玉瓒翻了个白眼:“他呀,去找新郎官儿了,也不知道和金建有什么可聊的,常写信不说还见面聊两句,今天这种日子也去聊个半天,真不知道谁是今天的新娘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有什么龃龉呢。”
靳斯年一乐:“诶,还真别说,金建这小子从小和我们几个小点的说不上话,这两年我看他越发看谁都不顺眼了,倒是同张彭祖越走越近,玉瓒,你可要好好看紧咯。”
顾玉瓒要伸手打他,靳斯年拿庄晓蝶当挡箭牌,正闹着,边听着外面吵吵闹闹,再一听,原是陛下来了。
不仅陛下来了,他还带着霍婕妤一道来观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