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雲缭不是傻子,自然注意到了白狼的异常,他看得出,白狼不愿让她救治他,难道救他会要了她的命?
暮成雪被温雲缭看地不自在,讷讷地说:“公子体弱,莫要在这夜间久留,我扶你回府吧。”
温雲缭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冒失的目光,他清咳一声搭着她的手起身,面上不自在道:“有劳姑娘了。”
两人穿地皆是白衣,男的高瘦,女的纤细,从背影上看不失为一对眷侣,只可惜,这其中一个久病缠身,另一个还不是人,早便辜负了月老的牵线。
白狼生气地跟在两人身后,每走几步就嚎,然而前面两人始终没搭理他。气到内伤,他到手的白菜要飞了,估计他上辈子刨了温雲缭的祖坟,这辈子才会被他缠上。
一路无言,暮成雪扶着温雲缭回了温家,两人从院落后门进入他的住处,索性这时温府人早已睡下,并不会有人在这儿出没。
凄清的后院大概也是因点了火炉的缘故,比外头热一些,两人的白色布靴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这一刻倒是有相伴白头的诗意。
“我就不进去了,公子小心照顾自己的身子,可别在夜间出门了。”暮成雪不舍地放开温雲缭,说话间却有些放不开,微垂眼帘。
温雲缭站着未动,视线掠过暮成雪低垂的面颊道:“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那,那我走了。”她飞快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等他说些什么,然而不懂情爱的温雲缭并不知晓她的心意,正打算目送她离开。
白狼从温雲缭出现的那一刻心里就敲警钟了,他再不阻止,暮成雪仅剩的日子里又是温雲缭的,把那他就真的太惨了点。
“姑娘慢走。”他出声,说的却是让她慢走,暮成雪的脸一下子暗了下去。
“嗯。”她随意应了声转身出门,心头又有了酸涩的知觉,一寸寸蔓在心房里。
朱红色的小门隔在两人中间,随着温雲缭的动作缓缓合上,他瞧着她踏下台阶的背影,倏地心头闪过一丝抓不住的东西。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姑娘芳名?”
踏出的脚步收回,暮成雪紧紧咬着下嘴唇,欣喜爬上了她的面颊,只不过因她的皮肤几近透明,那一刻的红晕便也看不出了。她猛然转身,千万情绪藏在眼里,直直地看着他,清亮的眸子里有星光在闪动。
“我,我叫,暮成雪。”
寂静而缥缈的夜,他看着门外站着的白衣女子,脑中不由想起了那些才子佳人的琐粹故事,他和她?然而这个念头只一瞬便被他压了下去。他们不过是救人与被救的关系罢了,不会有其他的,也不该有其他的。
这便是他们的名义上的初遇,不够旖旎风情,却够惊险危急。
“在下,温雲缭。”
“嗯。”她重重应了声,随后踏下台阶,骑着白狼消失在黑夜里。
温雲缭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关上后门。
一个是出身名门却被恶病缠身的世家公子,一个是来路不明执掌妖灵命运的弑灵人,即便有这样戏剧性的开始,却也逃不过已定的宿命。
大约是温雲缭终于问了她的名字,暮成雪笑了。她做弑灵人五年,面对的不是空荡的宫殿便是作恶的妖灵,极少与人接触,常人的情感确实许久没在她心里涌动了。
而今晚,她遇见了他,她生前心悦之人。
白狼不满暮成雪对他的遗忘,抖着身子以示自己的存在感。他陪了她这么多年,她看不到他的好吗。
“小白,你能明白我现在的心情吗?”她俯身摸着白狼的两只耳朵,清冷的嗓音中染了蜜意。
白狼摇头,不听不听,主人念经。
“你听嘛。”这是暮成雪第一次用这般小女儿家的语气对他说话,他明白她此时的心情,那她又是否明白他此刻的心情。
暮成雪仰起头,看进远方的夜空中,“他是我生前最美的梦。”
按规定,亥时一到,弑狼人便要来城内巡逻,临近日出之时才能回碧霄殿。今夜的月色格外温柔,暮成雪笑地格外甜。
空旷的宫殿被云雾缭绕,里面摆设简单,少女睡在塌上嘴角带笑,塌前站着一个白衣少年,看着她的眼神哀伤而温柔,他只在她睡着的时候才会现出人形,只因他的封印还未完全解开。
一般妖灵是妖身妖力大,可他正相反,他化人后的妖灵才会大增,阎王怕暮成雪控制不住他便封了他的一条心脉。然而他是什么人,怎会让自己永远不能以人的身份见暮成雪,他用了五年研究如何解开封印,心脉上的封印也在一点点解开,只差半月便可全部解开。
到时候,他可日日以人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她能同他说话,便不会再闷了。
他是你生前最美的梦,可你却是我生生世世最美的梦……
第4章 七夕良辰奈何三人
那晚之后,暮成雪每日巡逻总会来几趟温家后院,她喜欢坐在屋檐上偷偷瞧他,有时一瞬,有时一刻,还有时一坐便是半个时辰。
少女有少女的坐姿,暮成雪最常用的坐姿便是半坐在飞檐上,双腿在空中轻轻摇晃,一面把玩着她的弯弓。月色如水,轻轻泼上了她的发丝,飘逸的衣裙衬得她好似月下精灵。
他这几日倒真是闭门不出了,许是在那晚受了风寒的缘由,但对暮成雪来说,她只要与他离地近一些便知足。没想到自己多年前的心思,在做弑灵人之后得偿所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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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前,大夫照常来温府看诊,以他的医术自是无法医好温雲缭的怪病,本想着加大药剂,却见温雲缭的气色好了不少,于是便让他在屋内多躺几日,熏熏几味珍贵的药材。
稀世药材熏了不少,然而整日与床榻为伍的温雲缭气色反而虚了不少,他看着紧闭的檀木窗,不由想起几日前的奇遇。
暮成雪。
他竟觉得她有一丝眼熟。恍惚间,他想起了几年前的元宵灯会,人群里的一张脸在朦胧中与她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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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大约坐了一炷香的时间,暮成雪放下弯弓,柔柔地掬起自己的一缕长发打成同心结,少女心思一览无遗。
“哼。”白狼重重哼了一声表示同意。不仅是傻,而且没有自知之明。
秀眉微微隆起,白瓷般的脸上蓦然漾出一丝悲哀。暮成雪轻轻叹了一声,是啊,她早便是个死人了,哪能同普通女子一般。
每当此时白狼便会默默离开,她傻,他又何尝不傻。甘愿放弃狼族妖王身份的他,或许更傻。
正当暮成雪起身想离开的时候,对面的窗户开了,开窗之人正是温雲缭,他紧了紧身上的狐裘,似乎对于暮成雪的出现并不意外,还朝她笑了笑。
他这模样,笑起来自然是谁都逃不过。这世间怕是没有哪个女子能不败在温雲缭的俊容下,如若有,那就再笑一下。
“你每夜都来看我,却又不进屋,为的是什么?”
小心思被他当面指出,暮成雪只觉得脸上羞得慌,半点也不敢再看对面的温雲缭。
温雲缭哪里懂得女儿家的心思,他只当她来这儿是为了护他。
“我,我只是在,巡逻,在巡逻,你这里视野好,看,可以看到好多地方。”暮成雪磕磕绊绊地说着,她虽不是什么妙语连珠之人,可这么不会说话还是头一回。
皑皑的月光下,少女美地不可方物,她脸上其实没什么大表情,可温雲缭却觉得在她眼里看到了一丝女儿家的娇态,莫名让他心颤。
不知怎么的,温雲缭忽然开口道:“是么。那你,可愿进屋坐坐?”
“啊?”暮成雪诧异地对上温雲缭。进去坐坐?那可是他的房间,她这么进去,不太好吧。
一丝暧昧在两人的对视中闪现。
“是我唐突了。”他说完才意识到男女有别,她虽不是人,可终归是女子,男女之防还是要守的。
她拿起弯弓起身,檀口微张,然而千般思量却堵在了喉间,“……”
温雲缭见暮成雪说不出话便想帮她解围:“我这里想来不会有妖灵过来,暮姑娘还是去他处巡逻吧。”
他这是,在赶她么?
暮成雪心尖升起一股清浅的幽怨,如才露尖角的小荷,被大雨泼了个正着。“嗯,我走了。”她落寞地转过身,正要跳下屋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