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难为+番外(88)
这点言久认同:“好在蜀山三位堂主齐心,否则蜀山就是一锅粥。”
说话间,他已经抹完了药酒,眼睛盯着那大猪蹄子一眨不眨,然后他抬起言久的手臂,左右端详片刻,笑说道:“都可以直接下锅煮了。”
言久一手臂给他甩过去,她忘了自己刚受了伤,这一动就扯到了痛处,疼得她咬牙切齿,额头上眨眼就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上下牙齿都给咬紧了才忍着没叫出声来。
“你那么激动做什么?”谢屿赶忙拿帕子给她擦额头。
言久这次是真心疼得没力气动了,她左臂放在桌上,顺势将自己的脑袋枕在左臂上,右臂就只能可怜巴巴地任由它垂着,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古木阳那一棒槌的后劲儿真是不容小觑。
谢屿见她气喘吁吁,明显是在忍痛,道:“你痛为什么不叫出声来?像苏飞鸿,一点小伤就痛得要死要活的,叫喊声能把屋顶都震破,你一个女孩子,干嘛要忍着?”
言久老半晌没做声,等忍过了这波疼痛,她才缓慢地说:“习惯了。”
她是长乐公主的时候,被娇生惯养,一点小擦刮都疼得嗷嗷直哭,后来她家破人亡,辗转流离到了蜀山,一路受冻挨饿,九死一生,便逐渐忘了什么叫害怕,再后来,她开始习武……
习武哪有不受伤的,她三天两头就受伤,可是她是“男子”,受了伤也不能让任何人给她诊治,只能自己抹药自己受着,喊有什么用,叫又有什么用?
屁用没有。
谢屿心疼得不要不要的,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顶,这是一个安慰的动作,好像言久是他娇养了无数年的宠物,如今这宠物受了伤,他便以此安抚。
言久在剧痛之后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她一双丹凤眼上挑,望着谢屿,慢悠悠道:“以前苏飞鸿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条狗养着,他就经常抱着他的狗,摸狗头的动作和你现在的动作一模一样,你把手收回去。”
谢屿很无辜,他还没摸够呢,他道:“苏飞鸿摸的是狗,我摸的是人。”
言久懒得和他多说,闭上眼睛假装自己什么都感觉不到,她是累极了,趴在桌上没一会儿就睡沉了,然而谢屿将她拦腰抱起来的时候她还是被惊醒得睁开了眼睛。
谢屿轻声道:“我放你到床上睡。”
言久复又将眼睛闭上,沉沉地睡过去了。
谢屿刚走出密室,李怀和张立就迎了上来,李怀道:“公子,大梁官兵正在大肆搜捕言姑娘,且是挨家挨户地搜,很快就会搜到我们这里来了。”
谢屿将手里的盆子放到屋檐下,从桶里舀了水,就欲自己动手清洗,一边懒洋洋地说:“阿久受了伤,这些天不宜外出,外面的事情你们看好,别让他们找进密室就行。”
李怀和张立连连点头。
此时有个农妇打扮的女子快步走上前来,躬身对谢屿道:“公子,还是我来洗吧,您身份贵重,可别污了您的手。”
这妇人叫徐清,乃是这农家小院里的主人之一,另外还有一个男子,他们俩原是琅琊山的弟子,琅琊山被灭后,他们无家可归,流落江湖以卖艺为生,后来阴差阳错被谢屿救了性命,就改名换姓被谢屿安插到了这里定居。
男的改名纪文轩,女的改名为徐清,两人是师兄妹,有情有义,结为了夫妻,他们还有一个儿子,在那孩子七岁的时候被谢屿接到了金陵,如今有专人教养文武,徐清年前专程去看过孩子,孩子被教养得极好,每日吃好喝好,文武皆能,十分出色。
如今乱世,做父母的见到孩子好,就别无所求,对谢屿自然是忠心耿耿。
谢屿无所谓地摆摆手道:“我自己洗,你们去忙吧,煮点东西吃。”
想了想言久非人的饭量,他又补充道:“多煮点,她饭量比较大,吃得多。”
李怀和张立齐齐石化了,他们哪儿见过谢屿这公子哥自己动手洗衣服,他银子多得没地方花,衣服从来都是有人给他洗就留着穿,没人帮他洗他就穿一套丢一套,如今为了个女人,竟然自己动手洗起衣服来了,洗的还是人家姑娘的衣服。
他们这位殿下的想法,估计真的是神鬼莫测了。
言久这一躺就又是一天一夜,和古木阳拼尽全力的一战几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劲力,让她有种整个身体都被掏空的垂死之感。
迷迷糊糊间,言久很多时候都以为自己是快死了的,或者她其实已经死了,那朦胧的意识只是她尚且不甘的灵魂在尘世间飘荡的怨气。
她的意识好像回到了蜀山的中山苑,中山苑仍旧是空旷的,她站在中山苑的大门口,看见周以围从墙上取下幽冥剑,用一根白布轻轻地将剑擦拭了一番,然后才缓缓将剑抽出。
绝世名剑在他手上发出令人畏惧的凌冽光芒,那个脾气始终温和的老头子却忽然持剑指向她,对她道:“阿久,让我看看你的幽冥剑法练得如何了。”
面对一代大宗师周以围,言久的战意从脚板心一直冒到了脑门上,可她手里并没有剑,正失落之时,一把剑横空朝她飞来,谢屿翘着二郎腿坐在中山苑的屋顶上朝她笑:“这把剑是我特意为你打造的,取名九青,试试。”
言久手中长剑赫然出鞘,幽微发出一道寒光,她当先持剑刺向周以围,周以围却并不闪躲,幽冥剑挡住她的九青,用力地一压一挑,言久整个虎口都麻了,九青险些脱手,逼得她不得不接连后退数步。
周以围并不恼怒,面上仍旧是温温和和的样子,只是有些失望地对言久道:“阿久,你要走的路还很长啊,幽冥剑性烈,你若无法平心静气,这剑法你是练不好的。”
言久一阵惭愧,朝周以围笔直跪下:“师父,徒儿有负您的教导,”
她心中藏着太多事,这大半年来她虽然进益不小,但是于幽冥剑却始终觉得自己缺了点什么,幽冥剑的一招一式她已经烂熟于心,却总是无法练好。
周以围并不让她起身,而是问道:“你告诉师父,你都在想什么?”
想什么?
言久满脸的惭愧,她想的事情太多了,一时竟不知从何处说起,好像自她决定下山的那刻起,所有的事情都在朝一个她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人一个接一个地死,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她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搅晕了脑袋,于剑法一道,便举步维艰起来。
重伤一个古木阳算什么,七杀虽是顶尖高手,却和大宗师差了十万八千里,她是大宗师最得意的徒弟,是大宗师手把手教大的关门弟子,实力本不该只是如此。
周以围叹气道:“阿久,你到底还是被尘世所困住了,天地之大,你为何要去当一头困兽呢?这十万星河,九天沃土,你都不想要了吗?”
言久困惑地抬起头。
周以围语重心长道:“阿久,不要拘泥于那小小的一方天地,沈慕白不该困住你,七杀更不该困住你,即便是嘉元帝,他都没资格困住你,你不能给自己画地为牢,你可明白?”
所以,她耿耿于怀于传国玉玺,耿耿于怀于沈慕白和凤名城造下的孽债,其实都是在给自己画地为牢吗?
第82章
武学一道,最怕心不静,心不静则杂念多,杂念多则无法全心全意投注到武学之上,言久看似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其实很多事情都从她眼前过了一遍,都被她压入了心底。
比如楚湘湘的死,比如沈慕白的背叛,比如谢屿三番四次的舍命相救。
她只是个凡人,如何能不被身边事情所左右?
谢屿曲起他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朝周以围道:“哎,师父,您何必跟她废话呢?她素来一意孤行,您跟她说什么她都是听不进去的,倒不如打她一顿更能让她长记性。”
言久向谢屿投过去不高兴的一眼,谢屿讪笑,做了个封嘴的动作。
周以围道:“阿久,出剑吧。”
周以围幽冥剑如幕,将言久困在方寸之间,剑柄骤然抵到言久的后心,他道:“阿久,自你上蜀山起,为师便教你清心诀,这么多年,你都白念了吗?”
周以围浑身内力透过幽冥剑的剑柄震入言久后心,言久的眼前蓦地一黑,下意识地往身边一侧,九青自肋下斜斜上挑,杠上周以围的幽冥剑,却被幽冥剑狠狠地一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