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难为+番外(82)
言久落下话,转身就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月色皎洁,山间虫鸟低鸣,越发衬得屋里静谧非常,一盏油灯立于桌上,安静地燃烧,灯火昏黄,桌边的人形单影只,身影消瘦而单薄。
言久正趴在桌面上将被撕碎的信纸粘起来,好在信纸只是被撕成了两半,粘起来并不困难,很快她就将几大页信纸粘好了,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去。
自大楚占领湖阳后,原本是打算乘胜追击,进攻濮城的,可惜首战不利,大楚军在濮城吃了亏,谢屿与夜枭紧急撤军,才没有造成不可挽救的伤亡。
如今两军在湖阳与濮城的交界处对峙已有大半年,你来我往,互有伤亡,但都是小打小闹,影响甚微。
谢屿在信中说,他刚回了趟金陵,本想去吃金陵的烤乳猪,听德音班的戏,趁夜色极好的时候乘船去江上看夜景,可惜他形单影只,一个人游玩未免显得凄凉,只好作罢。
如今他人在湖阳,战事未起,百无聊赖,每日睡到自然醒,吃喝拉撒都是顶级配置,享受着比当皇帝还畅快舒爽的日子,只可惜美中不足,心中的美人竟不在身边。
言久看到这里,忍不住撇了撇嘴,似乎看到了谢屿装模作样唉声叹气的样子。
分明是在假装自己很可怜。
满满几大页信纸,几乎都是废话,只在最后勉强写了几句正经话,说的是他本想从金陵直接回蜀山看看,没想到临出发的时候收到消息,说沈慕白到了濮城,大梁军或许会有新动作,他不得已只能赶回湖阳,让他们静候佳音。
打仗是个细致活,耗时耗力,在这方面言久插不上嘴,也不打算管东管西,她将信收起来,正准备睡觉,外面又有弟子进来传信。
“这封信是专程寄给师姐您的,”小弟子杵在门口,有些紧张地将信封交给言久。
这位寡言少语的大梁先朝公主,自从回到蜀山后便在众弟子中成了一个解不开的谜团,她武艺超群,走到哪儿都是一道独特亮丽的风景,很多小弟们提到她的时候,大多都是满眼的艳羡和崇拜,真正见到此人的时候,又免不了些许的畏惧。
言久自然是没心思管他是崇拜还是畏惧,她道了谢,转身回屋,顺手关上门,将还没迈开脚步离开的小弟子关在门外。
小弟子长吁口气,像是完成什么重大任务似的,如释重负地离开了。
言久坐回灯下,拆开那封信,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几个字,落款却丁点不简单,竟然是诸葛遇,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如何百转千回地派人将这封信送到她的手里的。
言久将信放在油灯上点燃,待信烧成了灰烬,这才吹灭油灯,出门去了另一个小院。
小院是真的小,只有三间屋子并三面围墙围成,里面却住着大梁太子凤千陵,凤千陵自来到蜀山后,遭到了蜀山很多弟子的白眼,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蜀山想杀他的人不计其数,而他则是个惜命的主,没事绝不踏出小院去招惹仇敌。
他曾经试过逃出蜀山,可惜蜀山上百的岗哨显然不是摆设,他连第一关岗哨都没躲过去,自此凤千陵就打消了逃离蜀山的念头,因为逃是逃不出的。
他想要出去,只有一种可能:言久亲自带他下山。
言久那冷情冷血的动物,自回到蜀山后,每日除了练剑,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这大半年来她来看他的次数五根手指头数了还有剩,凤千陵早就对她不抱希望了。
他有一种自己会在蜀山无声无息地老死的不祥预感。
然而,这预感还没有浓烈到发出臭味,言久终于第三次跨进了他的院子,凤千陵像条死狗一样坐在屋檐下一动不动地看着言久走近,银白的月光打在少女俏丽的脸上,那张娇美的脸怎么看都令人无法忽视那张脸上的绝情。
第76章
凤千陵捡起地上的一根枯枝画起了圈圈,抬眸望着言久。
言久忽然觉得眼前这画面有点眼熟,她想起了自己被困在公主府的日子,好像自己每日也是如此,手里拿着一根枯枝百无聊奈地在地上乱涂乱画。
她在凤千陵的旁边坐下来,也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画起来,凤千陵画了一个又一个圈,言久则画了一个猪头,猪头的两个鼻子异常醒目,甚是滑稽。
凤千陵有点想笑,但是作为一个“囚犯”,他觉得自己应当有身为“囚犯”该有的生不如死的表情,于是他生生地憋住了笑意,压着声音问:“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
言久面无表情道:“我没那么闲。”
凤千陵一哽,都说言久寡言少语,但是他和言久吵架,就从来没吵赢过,打不赢便也罢了,连嘴皮子功夫都一败涂地,凤千陵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大写的“输”。
“那你到底来干什么?”凤千陵追问。
“沈慕白从林国子监手里拿回去的传国玉玺是不是假的?”言久问。
凤千陵眉心一跳,嘉元帝这个皇帝做得名不正言不顺,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手里没有传国玉玺,这些年他都是靠强权压制,不占一个“理”字,所以才有那么多人不服。
“你问这个干什么?”凤千陵道。
言久耐心耗尽:“我问你你回答便是,哪儿那么多废话?”
凤千陵一哽,碍于自己压根儿不是言久的对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老实回答:“母后跟我提过,沈慕白带回去的传国玉玺的确是假的,为此父皇还大发雷霆,砸破了沈慕白都额头,沈慕白将林氏族人关入天牢严加审问,什么刑具都用上了,结果什么都没审出来,后来他就一怒之下,将林氏族人全部杀了,传国玉玺至今下落不明。”
言久扯着嘴角讥讽地问:“凤名城就没怀疑过是贼喊捉贼?”
凤千陵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听说只要是皇室中人,手持传国玉玺,便可号令大梁所有军队,这事是真的吗?”
言久笑而不答:“小孩子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她站起来往外走,还不忘对他道:“我要下山一趟,你好生在这儿呆着。”
“我也要去。”凤千陵追上去拉言久的手腕,被言久巧妙地躲开,少女漆黑的眼睛就像两颗黑珍珠,在银灰的月光下反射着凌厉的光。
她道:“你去干什么?送死吗?”
她嗤笑一声,纵身跃上旁边的一棵大树,几个起落就不见了人影。
言久是个说走就走的行动派,当夜她就简单收拾了行李,留下一封信,拿上幽冥剑就下了山,一路策马狂奔,直奔湖阳。
等苏飞鸿发现言久离开的时候,阳光已经晒进了屋里,言久早跑得没影儿了。
谢屿此时正撅着屁股在将军府的院子里晒太阳,阳光暖烘烘的,烤得他整个身板都格外懒散,他就像只慵懒的大猫窝在躺椅上,眼睛微微闭着,一动不动。
倏然,一股不正常的风声在耳边涌动,谢屿的耳朵敏感地动了动,倏然睁开眼睛,就看到站在长廊上身穿白衣的言久。
她安静地站着,目光望着他的方向,娇俏的身影笔直,眼神寂静得像是不流动的深泉,她好像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颇有几分天荒地老的意思。
谢屿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出现了幻觉,那白衣飘飘的仙女持剑而立,周遭的所有都落成了她的背景,她明媚却不艳俗,温婉却不柔弱,像极了长在峭壁上的花骨朵。
谢屿在自己的“幻觉”中闭上眼睛,仅仅一瞬,又蓦然睁开,见那持剑仙女还稳如泰山地站在原地,那双寂静的眼眸中甚至逐渐染上了几分笑意。
他惊蛰似的从躺椅上跳了起来,像只饿了无数天的大狼狗一样飞奔到言久面前,张开双臂就欲一把将言久抱住,却被言久一个轻盈的动作闪开。
谢屿:“……”
他竖起大拇指,对言久道:“多日不见,姑娘修为大增,可喜可贺。”
言久走进庭院,坐到谢屿刚刚躺的躺椅上去,轻轻翘了翘长腿,道:“掌门教得好。”
谢屿蹬鼻子上脸,笑嘻嘻地接话:“那也是姑娘孺子可教,否则我这个掌门再如何出类拔萃,也是有力无处使啊,姑娘说对不对?”
言久:“掌门说得有理。”
谢屿深谙待客之道:“姑娘长途跋涉,定然累了,不如先洗浴一番,吃点东西,再睡上几个时辰,补充补充体力,有什么事,等姑娘恢复了元气再议不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