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难为+番外(14)
然后他朝楚夫人竖起三根手指。
楚夫人低声道:“三十万?”
知府大人慢吞吞地摇头。
楚夫人的脸色便瞬间变得煞白,听知府大人道:“区区三十万怎能入皇上的眼?得三百。”
三百万?
三百万两白银?
言久暗忖,倘若人有前世今生,估计他几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楚夫人好似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一张脸惨白得宛如一个死人。
在来之前她就猜想过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十多年前的事情,何必如今才倒腾出来,后来联想到如今的局势,稍微想通了些许,猜到他们应该是要钱,想来出个几万乃至十来万两白银兴许就能平安度过此劫,没想到他们的胃口竟然这般大。
“知府大人,我楚家虽然小有薄財,但是三百万两白银,您就是现在就杀了民妇,民妇也拿不出来啊,”楚夫人深吸口气,缓缓道:“我楚家并没有富可敌国。”
知府大人道:“这点楚夫人不必谦虚,本府早就找人算过了,你们楚家百年基业,将你们楚家的所有产业整合出来,刚好值当这个数。”
楚夫人蓦地站起身来,一双眼睛死气沉沉,自古民不与官斗,这个道理估计三岁小孩都知道,她自然更明白这句话的深意,楚继然虽然有几个官场中的朋友,但是如今朝局混乱,楚家摊上这样的事,那些朋友大约都会能避则避,愿意施以援手的,只怕没有。
“楚夫人,不是本官想为难你,本官也是奉命办事。”知府大人走到楚夫人面前,伸手去拍楚夫人的肩,楚夫人像是躲瘟疫似的,身体猛地后退几步。
知府大人的手落在半空中,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他放下手,戳了戳手心,原本笑眯眯的表情转眼就被一副不悦之色所代替,他口吻强硬道:“本官给你三天时间,若是凑不出三百万两,那你就等着给楚继然收尸吧。”
楚夫人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望着知府大人。
“哼,本官可没有吓唬你,上头只给了本官七日时间,本官给你三日,已经是恩厚了。”知府大人甩了甩手,扶着座椅的扶手重新坐下。
楚夫人问道:“大人说您是奉命行事,敢问您是奉谁的命?”
知府大人瞅了瞅她,打量片刻方才说道:“告诉你也无妨,你一个小小的民妇,也掀不起什么浪来,本官奉的是当朝右相司马大人的令。”
当朝右相司马宏,言久偶然听周以围说起过此人,据说深得当今嘉元帝的信任,出仕后为当今嘉元帝出过不少主意,立下了不少的功劳,朝中的人对他喜厌半掺。
这司马宏为了解决朝廷缺银子的问题,竟然想出这等馊主意,看来多半也是个拿着朝廷俸禄却不干人事的,那当今嘉元帝到底都养了些什么玩意儿?
而楚夫人一听右相两个字,更是满脸绝望,司马宏在朝中的地位也仅有威北将军梁孟德能与之匹敌,这两人一文一武,都是当今嘉元帝的心腹重臣,朝中几乎无人敢与他们为敌。
“民妇明白了。”楚夫人朝知府大人福了福身,“民妇告退。”
言久亲眼见到楚夫人从知府走出去才悄悄下了房顶,从另一条路绕回客栈,苏飞鸿早已等候他多时,言久喝了杯茶,说道:“和我猜测的相差无几。”
苏飞鸿闻言,蓦地松了口气,接话道:“那就好,楚家家财万贯,只要是钱能解决的事,对他们来说都不是事,相信楚家主很快就会被放出来了。”
言久:“你想多了。”
“难道不是。”苏飞鸿狐疑道。
言久道:“朝廷的胃口,是我等无知小儿小觑了。”
说完,他学着知府大人的模样朝苏飞鸿比了个“三”的数字。
苏飞鸿瞪大了眼睛:“他们要三十万两?胃口也太大了吧?!这是把楚家当做摇钱树啊!”
然而,言久淡淡地摇了摇头。
苏飞鸿的嘴巴逐渐张大,大得能塞下一个鸭蛋,他嗫嗫嚅嚅道:“三……三百……万两?”
言久收回手,点头。
苏飞鸿简直难以置信:“他们这是要楚家散尽家财救楚家主一命,楚家就算再有钱,可是三百万两也定会让他们伤筋动骨,他们想要灭了楚家?”
言久坐到座椅上,没有接话,楚继然是个人人称颂的好人,楚夫人是个贤良淑德的民妇,整个柳城,没有人不说楚家一句好,没有人说楚家一句坏,可是朝廷却还是丧心病狂地将魔爪伸向了他们,可想而知,这个乱世想要独善其身,何其艰难。
言久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心绪复杂。
楚夫人到底还是向朝廷低了头,她用三日时间将楚家所有产业整理出来,所有的房产地契、库房的所有银两尽数清点,然后在第三日用十辆马车装载,全部送到知府大人手上。
当日楚继然就被放了出来。
楚家大宅已经被朝廷收走,楚夫人用仅剩的一点钱买了一个小宅院,楚继然就被接到了宅院里,他在牢里并没有受什么罪,只是没想到进去时还是家财万贯,出来后就已经所剩无几,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险些承受不住,夜里又受了风寒,小病了一场。
言久听说楚继然病了,就想趁探病的机会去见见楚继然,再问问当年的情况,他跟苏飞鸿商量了下,在苏飞鸿的建议下买了些礼品上门,开门的乃是楚家以前的老管家。
楚夫人遣散了楚家的家仆,但仍旧有两三个对楚家忠心耿耿的不愿意离开,便随着他们一起住进了这个小宅院,伺候他们的日常起居,老管家见到言久过来,手上还提着礼品,将他领到堂屋里,楚夫人见到他眼里也有几分意外。
“听说楚家主病了,在下想来探望探望,还望楚夫人不要见怪。”言久拱手道。
楚夫人是何等人精,看破不说破,将言久带到楚继然养病的房间,楚继然果然只是小病,看上去除了脸色苍白些之外,并无大问题,他半躺在床上看书,见到言久,似乎也不意外。
楚夫人端了凳子给言久坐,言久有些赫然,楚夫人道:“你们聊,我去外面等。”
楚继然放下书,看着言久:“夫人将你们的对话告诉我了,我就猜到你还会再来。”
“瞒不过楚家主,在下的确还有事想当面问问您。”言久道。
楚继然却说起另一件事:“听说我们家湘湘看中的人原本是你?”
言久不自在地回答:“在下惭愧,当不起楚师姐的错爱。”
“是吗?”楚继然的目光在言久的身上转圈,“我却觉得我们湘湘眼光不错,你比苏飞鸿那小子靠谱,可惜,性情木讷了些,不懂人情世故。”
言久五岁上蜀山,至今十一年过去了,每日专心言久剑法,若是没有苏飞鸿那个大嘴巴,他每日说的话估计超不过三句,自然不懂什么人情和事故。
“在下见识浅薄,要学的还有很多。”楚继然经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却没被气死,只是小病了一场,言久对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是十分地佩服,这等人,是绝不会轻易被打倒的。
言久已经做好了和楚继然东拉西扯的准备,楚继然却不想继续和他兜圈子了,他开门见山地问:“你和前中书令诸葛慕青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是在下的恩人,当年在下家道中落,若非诸葛大人诚心相救,在下只怕早已不在人世,那时虽然年纪小,却记得诸葛大人的名讳和他的恩情,如今听闻诸葛大人可能尚有遗孤在世,便想找到诸葛大人的遗孤,以报救命之恩。”言久直言不讳道。
楚继然眼里有几分欣赏:“你胆子倒是挺大,诸葛慕青乃是朝廷钦犯,当年落得全家被抄的下场,如今敢称呼诸葛慕青为诸葛大人的,可没有几人,你就不怕我告发你?”
“楚家主善名远播,在下相信,当年既然您愿意收留诸葛大人的遗孤,心中就必然有自己所认为的一套正义,况且在下行得正坐得直,不怕鬼敲门。”言久道。
楚继然笑道:“好一句行得正坐得直,只可惜,就如我夫人所言,我们并无诸葛遇的半点线索,你来找我,也只能无功而返。”
“画像呢?”言久道,“楚家主可还记得诸葛遇的模样?可愿意为在下画一幅画像?”
楚继然遗憾道:“十一年过去了,谁还记得?当年他只有九岁,不小心听到夫人要我将他送出去,大约是害怕我们真的将他送出去,便偷偷跑出了府,他是个极为聪明的孩子,倘若他运气好,兴许能在这乱世中坚强地活下来吧,倘若运气不好,只怕已是一堆白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