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鱼独去闲(178)
鱼奴笑着应承,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
众人围着鱼奴,问着她过往经历,鱼奴绞尽脑汁敷衍。
未曾留意,玉无双悄悄出去,嘱咐人去送了信。
梁河的客船上,众人都睡了,鱼奴却怎么也睡不着,一个人在船头坐着,望着梁河波纹,暗自出神,玉无双告诉她,无一还活着,她心中说不出的欣慰,想着有一日一定要去闽沙岛看她,若是四公子知道了无一还活着的消息,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真好,无一活着真好!要是师父也还在就好了,若是能回到初来梁州那年就好了!所有的人都在~
她正发呆,应不暇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说起来,你要叫我一声表舅,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就是心儿口中说的鱼奴。”
“是吗?”鱼奴心里不信,虚以为蛇:“那表舅,和我说说公主殿下!”
“昌仪名唤应小湖,自小便被选进了密宫,和燕子楼的圣女一同长大,她是北歧王庭最小的公主,也是最顽皮,无忧无虑的公主,我们很少见她,她是密宫的执印公主,是北歧的守护者,一直有许多居心叵测之人想接近她,绵宋当年遣太子殿下和纪王,也就是当今的绵宋皇帝出使北歧,有意求娶昌仪,昌仪不愿意,一直都躲着他们,他们失望而归,没多久崇阿王府谋乱,北歧才平了内乱绵宋便和固戎打了进来,一举攻陷末凉,昌仪一直身负国仇家恨,带兵抵抗绵宋和北歧,退守苍山,我们这些人几经辗转,流落梁州,后来便听说燕子楼的人杀了绵宋太子,绵宋开始四处剿灭燕子楼,昌仪眼见国破家亡无能为力,希望借助藏金图复国,都说密宫守着巨大的宝藏,可究竟是什么,没人知道,只有当年献藏金图的莫家人知道,她一路南下寻找落鬼山莫家,有一年冬天,我听应心说,公主死在了项虞,可没想到我会再见到她,那是初春,梁河上却还结着冰,船都行不得,她正躲避绵宋皇帝的追杀,她虽没说,我也瞧得出,她怀孕了,她身边只有个小哑女,一问三不知,昌仪说她找到了藏金图的秘密,她要回北歧,我们日日躲在河上,等待出城的机会,那年正是大比之年,许多人进出梁州,我趁乱送她从昶瀚河坐船,回北歧,从那以后再没见过她。”
鱼奴听闻,觉得昌仪其人,可怜又可悲,那哑女,是阿越无疑了,不知道昌仪公主经历了什么,怀着身孕返回北歧,该有多伤怀:“她没有提起孩子的父亲吗?”
应不暇摇头:“她很是伤情的样子,并不曾说起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但我知道,一定与落鬼山莫家有关。”
鱼奴奇怪:“莫家?”
“藏金图的秘密莫家人最清楚,北歧圣女灭地火的法子便出自落鬼山,燕子楼圣女都是经过燕子楼精挑细选的,终生献给燕子楼!她们由上任圣女抚养,阿越是狐侞养育,狐侞的师父,是燕子楼第一位圣女,据说是海上而来,出自落鬼山,狐侞和公主南下一定是去寻找莫氏,但狐侞未能随昌仪一起,而是逗留在项虞宋家,她们打算回北歧,却不小心露了行踪,引来绵宋皇帝追杀,那些人恶意纵火,宋家满门被灭,昌仪带着阿越逃了出来。”应不暇娓娓说着,旧事随水东去,了无痕迹。
鱼奴总算清楚了当年之事,纵火的可不是罗先生吗?
“真是人生如戏啊,环环相扣,因果循环?时也!命也!”鱼奴叹道,又生疑问:“那昌仪公主呢?”
应不暇苦笑:“从此再没听说过昌仪之事,只是听闻她的儿子被送归绵宋,就是我在梁河畔发现昌仪的那年,昌仪她们想用这个孩子保全苍山,所有人都被骗了,他根本不是北歧皇庭的血脉,但他的的确确是绵宋的皇子,是苍山绝好的保护伞,可如今,他不是了!他出卖了我们北歧人!”
“他不会的!”但他也不全然不相关吧!鱼奴低下头,北歧和绵宋,百姓何辜,不过权势诱人,莫七,玉无双,示剑山庄,闽沙岛,越家堡,燕子楼,清风楼,陆家,乃至固戎、绵宋皇庭,都是一网之鱼。
人若是有所求,总是要失去许多,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世上,只有利益,才是亘古不变的!
鱼奴忽而觉得所有人都很是可悲!
“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又冒出个昌仪公主的女儿呢?”鱼奴转移话题。
“不是突然,燕子楼一直在找公主和阿越,早几年夏侯先生在雷州见到你便起了疑心,可惜当时觉得你是招摇撞骗,阿越又一直瞒着这件事,她一个不会说话的人,秘密藏的最是严密,可天下根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去年年初,明海国突然传出昌仪公主之女的消息,说是她持北歧印玺,身负藏金图的秘密,可助北歧复国。”
鱼奴忽而笑了,这等话也有人信,明海国?莫不是无一放出的消息,她当年便说要拿藏金图游戏,看看谁能找得到!
只是这话,说了他们也不会信!就像她不信应不暇说,他们要想办法救出应心。
应心她们关在梁州府天牢,戒备森严,他们救得了吗?真的会救吗?鱼奴心中犹疑!
这深夜未眠之人还有玉无双,张夜阊来势汹汹,他实在撑不住,夏侯希望他尽快取得北歧各旧部信任,尤其苍山,他才这般不顾安危潜入绵宋。
他冒死来梁州,鱼奴是其一,找自己的女儿是其二,还有件事是要见明海国来的那位客人。
鱼奴睡不着,站在船舷,听着箫声响起,映着天上月,梁河水,诉不尽的萧瑟和清寂,叫人想起许多往事,又生光阴易逝,人心变迁之感。
她上了岸,坐在岸边,想着过往的时光,那些在心里停留过的人一一闪过,她曾百般善意面对一切,竭尽所能,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们幸福。却没想到,一切都是自己骗自己,处处都是谎言。
与莫七种种,不断浮现,她心念的全都是他的好,两人过往快乐的时光像是月华明亮,群星灿烂,只是忽然想到师父、无一、应心,任王妃,莫清苓,一刹那所有光华俱灭,失望又迷茫。
她终究是舍不得!
“小仙官,为何如此失魂落魄。”玉无双走到她身旁。
“大仙人!”鱼奴轻唤,歪着脸望着他:“大仙人还是那么好看,昌仪公主若是有女儿,也该是像你这般绝色才对,或者是念念那般。”
玉无双轻笑:“好看若是有用,北歧便不会灭国了。”不过,这倒提醒了他,念念还是有用的。
说着他又看向鱼奴:“美人在骨不在皮,我觉得你比她好看的多,你知道那年你在银盘山养病,得的是什么病吗?相思!知道是谁下的毒吗?”说着他轻笑,鱼奴面上的笑僵住,只听他说起念念的旧事。
念念母亲是北歧人,生的美貌,被梁州的富商买了回去,可惜没几年好日子,夫家便获罪而亡,是罗先生怜悯,她们母女才不至于被人欺侮。念念貌美,罗先生便好生养着,美人总是有用些,她在红情坊,必须要出头,否则便是个没用的美人,可是你,挡了她的路。
鱼奴失笑:“所以她给我下了毒,你又在银盘山帮我解了毒,你何不明说,你们本就是一伙的,她在梁州不就是你布下的棋子吗?”
玉无双望着她,不禁失笑:“我从未想伤害你,我在阙河城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亲切,也许你真的是我妹妹,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鱼奴只觉可笑,妹妹?不过都是有所图谋罢了!
她搂着膝,蜷缩在一起,不言不语,只是望着流水。玉无双便同她一起坐着,沉默良久。
“咱们其实挺像的。”玉无双说道:“看着好像什么都有,其实什么都没有,依附着别人,生怕有一日被打回原形,报不完的恩,偿不完的情,又盼着得人真心相待,才算圆满这一生,只是世上哪有那么许多真情实意,不过是我们奢求太多。”
“情爱最是经不得考量,一片痴心,往往错付。”玉无双淡淡说道:“这世上太多能与之抗衡的东西!”
“你别说了。”鱼奴痛苦万分,平谷山中盟誓仍在,他为了印玺不顾一切也仍在。
“人心真是怪异,我刚来梁州的时候,许多姑娘们整日想着法的看我,她们看似喜欢我,处处讨好我,我当真以为,这世上有情人许多,我总是念着她们的好,也想做个有情之人,只是她们却不敢了,如今她们都成了王家妻,李家妾,我方才明白,她们对我只是眼中观花,心中却另有所爱,她们只看着我的表面,并不追究我的真心,对我所知甚少,是以害得我难觅有情人呐。”玉无双说着:“人就是这样,追新逐异,你若与他计较,便是自寻烦恼,与他理论更是对牛弹琴,若是你置之不理,他便张牙舞爪,无计可施,可待得旁的尖儿冒出来,他又去盯着了,是以坊间常说,铁打的戏台,流水的角儿,你可明白,都会过去的,你也有别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