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顶着主子爷凌厉的目光,翠微不敢真的放手,只能亦步亦趋守在旁边护着。她看一眼那边的盛翰池,压低声音劝道:“您真的慢些,不然明日,脚脖子定疼得厉害。”
“我不疼。”水香强撑着,脚腕处疼得厉害,走路控制不住的瘸拐起来。身后几道目光如芒在背,不用想便知,丑模样尽被人收入眼底。羞恼上头,她咬了咬牙,不耐烦的推开翠微,扬高声音,恨道:“说了不要叫我夫人,你们的夫人,在你主子爷身边站着呢。”
翠微被她敌意十足的一推,不敢再上前,侧过身看向盛翰池。盛翰池敛了敛睫,走过去无声无息的跟上去。满院人这才长舒一口气,悄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他离开时一言不发,秦霜叶靠在侍女肩头低声啜泣。看着盛翰池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她直起身,眼神渐冷,淡淡道:“回吧。”
——
水香一瘸一拐的走到自己的小院,开门进屋前,看了眼身后,确定无人跟随,才熟门熟路的走到衣柜前,掏出个包袱,将今日做活换来的铜钱小心翼翼放进包袱中的小钱袋,而后,再次将包袱藏回原处。
一番事情处理完,她寻了个最近的板凳拖到身边,精疲力竭的坐下,这才有心思处理脚腕处的扭伤。
纤细的脚踝肿得有原先的两个粗,青紫相间,连带着脚背也肿成馒头。瞧这模样,明日应是不能上街做工了。水香低骂一句,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心里头将盛翰池骂了个狗血喷头。若不是他,她也不会急吼吼的从墙头跳下来,摔成这幅模样。
她就知道,盛翰池是个吸她运道的煞星。自从遇上他,除了最初几年,她过得是一日不如一日。而他呢,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平步青云,一样比一样厉害。真真是催命鬼。
早知如此,她当初就该让他活活渴死,也免了后面这段孽缘。思及往事,含在喉咙口的骂声吐不出来了。她舔舔嘴巴,盯着肿胀的脚腕出神的瞧。
屋门大敞大开,隔着老远,盛翰池便瞧见她翘起一双嫩脚丫,他皱了皱眉头,快走几步,冷声道:“取药来。”说罢,三两步进屋,甩上门板,将屋内一切与众人隔绝。
黑漆漆的屋内亮起一盏油灯,小小的光晕在盛翰池掌心跳跃着,一点点靠近。朦朦胧胧的,像极了他们早年居住的小茅屋。
水香一阵恍惚,眼睁睁瞧着盛翰池一步步靠近,继而蹲下,沉着脸视察她的伤口。往事再现,她挣扎也忘了,乖乖的把脚搭在他腿上,任他浇上药油,轻重有序的揉捏。
她脚腕伤得厉害,摸上去,骨节都有些错位。盛翰池眉头再皱几分,将她的脚搁在板凳上,起身走去门口,接过家仆送来的药箱。转而回来,从药箱里取出木板绷带,握住她脚踝,狠命一掰。
水香痛叫一声,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缩。
盛翰池眼疾手快地将人制住,压在怀里,手脚利落的用绷带将木板缠紧。他瞧着水香泫然欲泣的疼痛模样,轻哼一声,训诫道:“下次还敢不敢了?”
剧痛下,魂魄归位,水香龇牙,狠狠瞪他一眼,直起胸膛斗志昂扬,“敢什么?敢从你家墙头跳下来,还是敢跑到你家偷东西?”
盛翰池顿了下,绑带劲道更重,“这也是你家。”
“我家?”水香不屑的呵笑一声,把脚收回来,明夸暗骂,“这么好的房子,该是状元夫人住的。我一个乡下女人,又怎么住得起?”说完,她放下伤脚,扶着桌边站起,挪动着往床边走。
又是含枪带棒的一番话,盛翰池不予理睬。他束手站起,想起今夜逮贼之事,眉间皱起,转而训道:“状元夫人?你还记的你是状元夫人?你今日之举,爬墙头跳院楼,可还有一点状元夫人的样子?”
“状元夫人?我是状元夫人?”水香怔愣了下,唇齿捻了这四个字不妨,旋即笑开,好笑的盯着面前站着的盛翰池,不甘示弱,“盛翰池,你失忆了么?……不就是因为我粗鲁低俗,没有一点状元夫人样子,你才重娶了秦霜叶,做你真正的状元夫人么?”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揭开痂的伤口疼的要命,水香浑身颤抖,但瞧见盛翰池冰霜还冷的面色,她心里又无比畅快。轻哼一声,她扭头继续往床边挪动。
盛翰池听着她哼唱出来的不成调的小曲,捏了捏拳头,甩袖走到门边,将门敞开,吩咐守在门口的翠微,“伺候夫人洗漱。”夫人二字,他咬在唇齿间,一字一力,清晰入耳。
水香转脸看他一眼,不屑的嗤笑一声,任由翠微将她扶进屏风后洗漱。
本以为盛翰池会被她气跑,谁知她沐浴完出来,发现他竟未走,还似洗漱过了,此刻前襟微开,散着发靠在床头,手里翻着一本书册细细的看。
水香盯着他看了会儿,见他状若无事的模样,忍不住走过去,警惕道:“你怎么还没走?”
“我要走去哪里?”盛翰池翻一页书册,让出一片床铺,目光仍旧落在书上:“时辰不早了,睡吧。”
“这是我睡觉的地方!”
“这是我府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决不会委屈自己睡地上。水香鼓了鼓脸,手脚并用的爬到床上,拉过被子罩住自己,闭上眼睛开始睡觉。睡就睡,又不是没睡过。她这么想,翻了个身,舒展四肢,占了偌大的位置。
盛翰池在她埋头拱进被窝后,才敢放下书册好好打量。
这张床,他有多久没睡了。平日里只要他一有靠近的意思,她便拳打脚踢,将他赶走。今日是捡了她受伤无力反抗的漏子,才能贴近几分。
他吹灭蜡烛,在床上躺好,不动声色的往内侧挪了几分。
“别靠我。”身边温热越靠越近,水香皱紧眉头,厌恶的喝了声。
盛翰池身子一僵。
气氛冷凝。
察觉到身边人的不自在,彭水香恶意的翘起嘴角,笑得灿烂,而后一字一顿,说的清楚,“我嫌脏。”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是我最想写的。
一个真·婚后出轨·破镜重圆的小故事。
第42章 欢喜劫(二)
盛翰池捏紧拳头,胸口起起伏伏,片刻后归于舒缓。他盯着帷帐顶冒出的一根丝线,启唇淡淡:“你今日,出去做什么了?”
水香转了转眼睛,不自在的打了个哈欠,转了个面儿对着墙,把今日做活时劈开的指甲抠顺,清清嗓子,若无其事,“没做什么。”
“去哪里了?”盛翰池不为所动,步步紧逼,“城南?”
“说了没做什么?我出去玩了会儿,不行么?我又不是犯人。”水香受不了他那种洞悉人心的淡然,好似看穿了她的傻,夹着嘲笑的讽刺。气恼上头,她索性把被子一掀,半坐起来,恼火道:“问东问西的,关你什么事啊?”
“你是我夫人。”
“呵呵。”话说到最后,又转了回来。水香翻个白眼,不愿多费口舌,重新躺下睡好,默算钱袋里的铜板数,盘算好银两,眉梢挑起,小声嘀咕,“就算是,也很快就不是了。”
攒够了钱,她就离开,这个地方,她一刻都不愿多待。
寂静的屋内,微小的气音都听得一清二楚。盛翰池耳尖刺得一痛,他想起前几日见着的人,牙齿咬了又咬,终是压不住情绪,忽的一下翻身过去,将人压住,“我问你,你今日出门,究竟做什么去了?”
身上蓦地一重,水香吓一跳,捂着胸口恼火起来,伸腿就蹬,“做什么?吓死个人?起开!”
盛翰池伸手将她踹过来的脚握住,逼近几分,“你今日出门,究竟做什么去了?”他想着她方才无心的嘀咕,掌心力道更甚,“你是不是去见齐飞了?”
“什么啊?”他温热的气息缠在耳边,水香别过脸躲闪,两只手抵住他胸膛,不让他再靠近。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齐大哥?他来京城了?”
她双手劲道全失,不敢相信的瞪圆眼睛,然后惊叫一声,充满力气的猛推一把盛翰池,跳下床,快活的冲到衣柜前,拖出早已备好的小包袱绑在身上背好,理直气壮的走回床边,扬眉吐气的蔑视道:“我走了,我家里来人接我了!”
“你走去哪里?”原来她还不知道,盛翰池心头盈满悔意,伸手捏住她背上包袱,将人拖拽回来。好在她腿脚不方便,没了平日的灵活,他稍稍用些力,人便被他拉了回来,“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