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枝头(27)

思及此,贺长云闭闭眼暗叹一声,转而想起昨夜的林安和,怔了下,而后劝说自己,左不过三日罢了,待回来,正巧可以去林安和院落,问上一问。

她究竟有什么要紧事要与他商量。

他这么想着,点头答应。

不巧,天有不测风云。深秋一场冷雨飘下,接连几日,道路泥泞难行,马车寸步难行。定好的三日便返,生生拖至七日。贺长云心内焦急,却又无法,待太阳一出山,便护送两人亲眷踏上归途。

小院静悄悄,贺长云熟门熟路的翻进去。来得太急,马鞭忘了放下,此刻卡在虎口,些许不自在。他在院中转了圈,没瞧见林安和的影子。寝室门紧掩,想起上冒昧进入的情状,贺长云脸红了红,退后几步,掀袍在门槛上坐下等待。

“林安和?”

屋内无人应答。

“是我。”贺长云捏着马鞭,紧张的拧弄,“我知是我不好,约好了五日,却七日才来寻你。你别气。”

“……也别哭。”他又补充一句。

依旧没有声音。

贺长云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他站起身,在门前听了片刻,使了猛劲将门推开,大步进入。两扇门猛地被人掀开,撞在墙面,咣当一声,震得隔壁睡着的老嬷嬷呀一声从梦中惊醒。

屋内少了好些东西,本生机盎然的小屋,现只单薄的,余了一张床,几口木箱。桌椅板凳上一层细细的灰尘。

人去楼空。

贺长云喘了几声,扭头往外走。迎面撞上闻声而来的老嬷嬷。

“哎呦,您呐?”老嬷嬷眯着眼睛,她在院中瞧过贺长云几次,与他们家六小|姐似是旧相识。

认出是伺候林安和多年的老嬷嬷,贺长云点头算是答应,追问道:“今日林安和怎么不在?”

“我们家小|姐……”老嬷嬷叹一声,神色复杂的走出屋子,“嫁人了……”

嫁人?

贺长云呆愣在原处。她明明说,有重要的事要与他商量。难不成,她说的,要紧事,便是她要嫁予他人,求他去相看两眼?

贺长云脚步不稳的走回院中,在往常的石凳上坐下。秋意浓,石凳也凉得透彻,乍一坐上去,冰得厉害。贺长云抬眼看天,月光初上,他想起那日月光下林安和羞红的脸颊。许久,他笑了笑,释然着放下。

女儿家大了都是要嫁人的。

她嫁得如意郎君,他也是该为她高兴的。

只是为什么,心里堵得厉害,像陡然失了一片,极其重要的东西。

第24章 姻缘债(六)

消息是在两日后传来的。

嫁去甘肃的人选定下来了,是府里六小|姐。

虽早已知晓结局,林安和还是慌得坐立不安。她脸色苍白的在院中转来转去,只盼着贺长云早日来寻她。三日约满,来人却不是贺长云。

“爹爹?”林安和呐呐,双手揪着衣角,有些不敢相信。

贺父踱进小院,看到面前半大的姑娘,面色复杂。她生母逝世时间太久,他早已忘了那人的音容笑貌,却还记得那双潋滟的眸子。今日又在荒芜的小院里瞧着这双眼睛,似见到故人,准备好的话卡在嗓子眼,怎么都出不来。

林安和觑着贺父失神的模样,咬了下唇,迟疑道:“您今日来……”

“哦。”贺父恍然间回神,轻咳一声,正经道:“为父有件事要告知于你。”

林安和恍惚的点头,习惯的垂下眼睛。虽早已知晓爹爹来的目的,她还是不禁不住难过。她的亲生爹爹,做主将她送去甘肃,以换得官运亨通。她不是不难过,可是,难过又有什么用?府中无人为她哭泣,无人为她伤心,所有的眼泪,还需她自个儿擦。倒不如不去想。

不过现在好了,她还有贺长云帮她。

林安和这么想着,待贺父将婚配一事说完,她舔舔嘴巴,迎着贺父不容置喙的表情,鼓足勇气开口道:“爹爹,再等上几日好不好?……有人会来娶我,身家比甘肃的官儿更大……”

她磕磕巴巴的与贺父谈条件,几句话翻来覆去的讲。

贺父听了半晌,终是听了明白,捻两根胡须在指间转着,不能相信,“你说的,可是真的?”

林安和背后热汗一片,瞧出贺父的半信半疑,连忙急切着找补,“真的,他家世很好……”

贺父呵呵一笑,“家世很好的公子,你又如何笃定他定会求娶于你?”

“……”

是啊,她又怎能肯定贺长云一定会伸手帮她呢?林安和脚下晃了下,脸色唰的变白,良久,她抬起头,一双眼睛蕴满泪水的哀求,“求您,试上一试吧……”

“罢了。”贺父长叹一声,摆摆手,转身走出小院,“三日后,再不能给我答复,此事就不要再提。”

“好。”

三日又三日,小院依旧静悄悄。无人来,有人走。

梳头嬷嬷放下木梳,将林安和披散下的发丝挽成一个圆髻,起身道,“六小|姐,请吧。”

镜中人一袭艳红衣衫,浓妆淡抹,与她平日里的模样半分不相同。林安和痴痴地瞧着镜子,鼻头蓦地一酸,眼泪砸下来,镜中景象也模糊起来。发髻沉甸甸的压在脑后,重的她抬不起头。

她挤出一抹笑,木讷着站起,往院门口的小轿走。屋外下着雨,自小伺候的老嬷嬷忙撑伞跟上。

“嬷嬷,我到了,您回去吧。”林安和在轿前站定,恭恭敬敬对嬷嬷行了大礼,“这么多年,难为您照顾我。”

老嬷嬷抹眼泪,“小|姐……”

泪眼朦胧里,她瞧见她那瘦小的六小|姐,直着脊背踏入小轿,轿帘遮下,悄无声息。

林安和坐在轿子上,掀开帘子看窗外。秋雨淅沥,间或有星星点点雨水溅进来,落在脸上,冰凉凉的。她强撑着精神坐起来,伸手去接,雨点一颗颗砸在指尖,沉甸甸的重,她笑了下,思绪飘乱。

以后,这般丰沛的雨水,应当很难见着了。

——

手里劲儿一松,背上的柴火便往下滑。安和将柴火往身上紧了紧,垂下眼眸往伙房走。

那边却来了个小卒,“哎,督军喊你去帐里伺候。”

安和定住脚步,头埋得低低,盯着脚底黄土地不放,好似地上有什么好东西似的。小卒不愿意了,督军这还是第一次开口吩咐他做事呢,于是开口催促,“怎的站着不动呢?赶紧过去啊。”

安和闭了闭眼睛,依旧不动弹。

伶香在旁边瞧着,抬头看一眼朝这边望来的督军,心里有了点底。她快手快脚的将柴火从安和肩上解下来往地上一摔,胳膊肘顶安和一把,使了个眼色:“快去呀,督军等着呢。”

安和嘴唇动了动,“我不想去……”

“嘿,你还不想去?……”小卒睁大眼睛。

伶香笑一下,拐个弯儿过来挡在安和面前,笑吟吟与小卒打商量,“军爷别恼,她今日就是太累了,想回去躲懒。我说说她……”她一面打着商量,一面扯了安和胳膊走远了些,嘴里噼里啪啦数落。“你说不想去就不去?”

“我……”安和嗫嚅。

伶香瞥一眼她苍白的脸色,叹一声,掏出帕子给她抹了抹脸,“是旧相识罢?”

“……”

“相识也是旧的了。若他不念旧情,那你便全当不认识,你过你的,他过他的。若他是个念旧的人,你在他那边,做些轻活,舒舒坦坦,不是更好?”伶香语气里带了严厉,“如今朝不保夕,不是矫情的时候。人能活着,已是万幸。”

踏入军营的那天起,她们这些人,便低如草芥,哪还有说不要的权利。

安和吸了一口凉气,点点头,再抬头,贺长云站的那处已经没了人。她心神稳了稳,束着手走去他所在的营帐。

伶香站在远处,看着安和远去的背影出神,待那抹身影进了帐子,再也瞧不着了,她叹一声,转眼换上吟吟的笑,娇声对小卒道:“军爷,您瞧,她走了,留我一人扛两捆柴,我实在扛不动,您发发善心,搭把手……”

小卒年岁尚浅,哪受过如此娇声哀求,蓦地脸一红,扛绮两捆柴火,闷头一个劲儿的往前冲。

——

安和走到帐篷边儿,心突突跳得厉害,她将将在门外站定,却见守门的士兵抬手撩开了帐门,示意她进去。安攥紧了拳头,狠捏一把,躬身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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