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铃错+番外(81)
待吴怀斌套了马车在客栈门口等齐韵上车时,齐韵看见吴怀斌的一身行头,忍不住笑出声来。吴怀斌一身青袍,可衣衫上的纽结却是缺了好几个,为避免外裳脱落,这位年青人便用了几根作暗器的钢针将衣襟别住……
“怀斌没别的袍衫了麽?”齐韵涨红了小脸,憋着笑看向驾车的吴怀斌。
“姑娘莫笑,小的的确就几件袍衫换着穿,这一路都在奔波,哪有机会添置衣物。再说也没能好好休整过,这钢针别衣襟甚是方便,如遇险,身上的暗器管够,还不占地方!穿脱都方便,一把暗器甩出去,便脱光光了……好多弟兄们都这样做呢!”
吴怀斌欢天喜地地驾着马车,不时转头对上亓韵看几眼。看着他眉飞色舞地对自己讲着如何用暗器代替纽结,齐韵心中酸涩无比。
他们曾是风光无限的羽林卫,许多都是世家子弟,即便不是出身高门,亦是有过赫赫战功的年轻将士。如今他们选择了抛弃荣华,随朱成翊亡命天涯,只为固守心中那片忠诚……
“怀斌,咱且先去绸缎铺,奴家想寻几个绣娘,替翊哥儿和诸位将士们缝补衣衫。”齐韵笑咪咪的看着吴怀斌,她甚是喜爱这名年轻人,似乎世上便没有能让他丧气的事,哪怕是逃亡,亦是一件有趣的事。
须臾二人在一家街背的绸缎成衣铺停下了,店门不大,店招亦不显眼,唤做“笑绮罗”。
齐韵立在店门口,盯着这略显寒酸的匾额,默念了店名好几遍。第一次听说如此特别的店名,但凡生意人,谁不将自己的东西夸成一朵花。而这家绸缎铺却偏起了如此特立独行的名字,“道性欺冰雪,禅心笑绮罗”,行走于市井,混迹于钱眼的商贾小民竟能以如此嬉笑调侃的语气介绍自己铺子的营业范围,当真有趣得紧。
怀揣着满腹的好奇,齐韵迈步走进了店门。此处不当街,不如当街铺面人流量大,齐韵想当然的认为,此铺子的掌柜应该会比繁华路段的店铺掌柜好说话,价钱也一定会便宜些。可当齐韵一入店门,被一名穿戴整齐的小二延请入内时,她便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铺子装潢普普通通,却并无普通升斗小民经常光顾的店铺所特有的鄙陋杂乱与污浊晦暗。店内开间极大,宽敞明亮。店内货品及各类物事皆井然有序,桌椅一尘不染。货柜上的货亦是非钟鸣鼎食之家不能用,锦绫绸缎应有尽有,齐韵甚至看见了御用贡品——金陵云锦。
齐韵捏捏荷包内那几个金锞子和自梁禛处带出来的一百两银票,第一次生出人穷志短的心虚。想转身离开,小二递上一盏温热的茅山云雾,低头恭谨又体贴的说,“姑娘随便看看罢,不买也没关系。如若需要棉与麻,小店库房内亦有大量花色,可唤小的取来……”
齐韵对这家店铺的主人越发好奇了,看这货品成色,应是针对公侯富豪人家的大店。可这里的小二不仅没有见人下菜碟,反而对进店的每一个客人都恭谨有加。还很体贴的告诉客人如果要平民的棉麻,他们亦能提供,让客人不用尴尬拘谨。
“谢小哥,奴家想问你家店里可否提供绣娘与我回客栈,奴家需要缝补衣衫的绣娘。”齐韵笑咪咪的望着小二。
小二甚是机敏,立马一个作揖,“回姑娘,本店的潘家绣娘刚好在后院,小的替你将她唤来,你可自己与她相商……”
齐韵抬手止住了小二,“奴家要得多,至少得十名……”
小二愣住了,莫不是大户人家抓急工?这姑娘倒是衣着华丽,可那身后的护卫……确实磕碜的紧了……
大户人家也不能如此怠慢下人罢,小二一头雾水的恭谨回道,“姑娘要的太多,小的做不了主。怕误了当家的事儿,姑娘请稍候,小的得寻当家的说说。”
齐韵颔首,由小二去往后院寻掌柜,自己则踱步至柜台,仔细端详起那云锦来。布架上一溜的云锦,蜀锦、壮锦占了大多数,但最显眼的还是置于正中央的金陵云锦。
金陵云锦织造精细,锦纹绚丽,其考究程度远超其他锦缎,一直以来都是皇家御用贡品。她定定的看着当中的一匹织金孔雀羽妆花锦,此种挖花盘织出的锦缎,花纹配色繁复,多层次的“色晕”让花纹更显生动逼真,整个缎布金彩交辉,雍容典雅。这妆花锦缎可是专供“上用”的御用品……
“姑娘可是相中了此妆花缎?姑娘好眼力,这可是金陵的妆花缎,每年进贡给宫里的……”耳畔传来清脆如银铃般,年轻女子的声音。
齐韵转头,但见一二八娇娥款款自木梯走下。生的蛾眉皓齿,御赤金嵌宝大耳环。她绾发于顶,插一支金丝点翠金凤珠花,凤嘴一根长长的五色缨穗轻摇款摆。身着摆夷人常穿的窄袖紧身短上衣,洁白细绢,圆领狭袖,领口及袖口皆饰以一圈指甲盖大小的精光内敛的铛珠。短衣长度堪堪及腰,更显腰如束素。下着及地丝质筒裙,五色斑斓,腰间一根缠枝花果纹金腰带,行动间更显娥娜翩跹,聘婷秀雅。
齐韵看着眼前的摆夷少女,惊讶于这位掌柜的年轻,“姑娘可是这家铺子的掌柜?”
“算是罢……”少女诡谲的一笑,“听说姑娘想寻十名绣娘去你处做活计?”
齐韵正色,冲她福了福,“正是,因有一批活需要赶时间,奴家只借用两日,请掌柜开个价。”
摆夷少女信步来到柜台前,与齐韵一道立定于那匹妆花缎前。她侧过头,毫不避讳地盯着齐韵身上的香云纱衣和梁禛自京城定制的十幅月华裙,面带微笑,双目盈盈。
“姑娘衣饰皆非凡品,可你竟无丫鬟仆妇随侍,所携随从亦是可疑得紧……姑娘莫怪小女子多嘴,咱开门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但来路不明之财,小女子自是不敢去赚。”
眼看齐韵渐露讶异之色,摆夷少女凑近齐韵盯住她的双眼,压低嗓门道,“姑娘出身高门,非富即贵,如今跟随如此行迹可疑之人……莫不是被歹人劫持强迫?”
齐韵扶额,这少女的思维如此清奇、跳脱,让她的脑子都有了一瞬的断片。莫不是这小掌柜打算来一出女英雄救美……
齐韵吞了口唾沫,清了清嗓子,含笑对摆夷少女道,“姑娘多虑了,奴家兄弟迁来云南,途经此处。因路途遥远,一路上又遇到劫匪无数,一行人皆人困马乏,数十号人破旧污糟的衣衫早已堆积成山,故而今日特来寻绣娘替奴家兄弟及随从缝补衣衫。奴家是于岳州才加入搬迁队伍的,故奴家的衣饰尚能入得人眼……奴家并未受任何人之胁迫,多谢姑娘关怀。”言罢又对摆夷少女深深道了个万福。
听闻此言,摆夷少女的神色明显放松许多,她掩唇扑哧一笑,“原是我想多了,姐姐莫笑,姐姐需要绣娘,小女子这里管够!姐姐不是还需要仆妇洗衣麽?不若小女子一并送与你十名,替姐姐你洗两日衣衫。”
齐韵大喜,连忙道谢,拿起腰间的荷包,便要支付银钱,“姑娘良善,替奴家考虑的周到,奴家感激不尽,先给姑娘一百两银票作定金,余下……”
摆夷少女抬手止住了齐韵的话,“姐姐莫急,小女子不要姐姐的银钱,只想向姐姐求一物事还望姐姐莫嫌小女子唐突……”
齐韵莞尔,“奴家身无长物,不知姑娘看上了什么?”
“小女子想要姐姐身上这件画裙……”
齐韵哑然,这件月华裙同自己逃离严府时留给骆菀青身上那件,是梁禛自京城同时订回的,自己将淡色那套留给了骆菀青,身上的这件色彩稍浓重一些。齐韵有点舍不得,虽然自己的衣衫大部分皆是梁禛的银钱买的,但经他手亲自置办的便只有这两件。
看出齐韵的不舍,摆夷少女嫣然一笑,“小女子知晓此画裙乃京城名家所制,定然是姐姐心爱之物,小女子怎能夺人所好。我素来喜爱美丽的裙衫,不仅自己穿,更爱欣赏与制作。姐姐看小女子这铺子,所呈之布帛可是否皆是价值不菲?这只是冰山一角,铺子的后院别有洞天。小女子痴迷于绝美衣裙自我手下产生的那种满足感,我收集并制作出了你们汉人绣坊能生产的所有裙衫,唯姐姐身穿此种画裙,如此精美,小女子尚未能做出。故而想借姐姐的裙衫一观,待小女子掌握了其中关键,自当归还于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