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铃错+番外(144)
梁禛昨夜潜入齐韵卧房后便仔细查探过四周的地形,这朱成翊可真会挑地方,齐韵卧房背后是悬崖,崖底是奔腾的澜沧江蜿蜒向东,压根没处可跑。不过这悬崖的左侧却有一道缓坡蜿蜒向东没入暗夜,今日白日里梁禛细细看过了,沿着缓坡可下到江边。江上没有朱成翊的护卫,只要偷偷到得江边便好办多了,可以做竹排,可以凫水。
因为有齐韵,所以白日里才决定采用最保守最舒适的,坐马车自石阵出庄。如今事态紧急,梁禛也顾不得舒适不舒适了,既然石阵走不了了,那么回到东苑,沿悬崖而下,顺江逃走也是不错的!
半晌没有动静,梁禛焦急地转头搜索整个卧房,便见齐韵整个身子缩在床幔阴影里,看不清脸也听不见声。
“韵儿,你做什么?朱成翊就在后面沿密道追来了,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梁禛几大步跨到床边,就要拉起床幔后的齐韵,却顿住了,“韵儿怎么……”
眼前的齐韵满面泪痕,双目肿成了两个桃,缩在床幔后揪住被褥的一角,无声地哭得浑身颤抖。
“韵儿乖,莫要伤心了,我保证出去之后不会杀了那小子,你别哭了……”梁禛心痛,又着急,毕竟一张桌子也抵挡不了多久,只当她担心朱成翊开罪了自己,自己脱身后会报复于他,立马拍着胸脯做了保证。又躬下身子要来将齐韵抱出床幔,却被齐韵侧身躲开。
“禛郎,我对不住你……我不配再跟着你……你自己快些逃命吧……”床幔后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梁禛默然,明白了齐韵缘何哭泣,他一把扯住她的手将她拖至床边,“我不嫌弃你,你也别再说了,咱们走。”
“我自己嫌弃自己!”齐韵翻身从梁禛身边逃开,跪坐雕花大床的里侧,泣不成声。
“禛郎莫要再纠缠,奴家驽钝,现在才知有此密道……奴家配不上你,禛郎身份尊贵,怎容我此等粗鄙之人玷污,奴家恳请禛郎勿要将怒火发泄至我父兄,千错万错都是我齐韵的错……郎君便当我死了罢……郎君保重……”言罢,她重重向梁禛磕了几个响头,便伏在床上不再起来。
“你想留下来做什么?给那小废帝生儿育女?”梁禛直起身,冷冷地看向齐韵的头顶。
齐韵哭得神志迷蒙,“不!朱成翊如此侮辱于我,我怎能嫁他!我已无颜再嫁人,这便寻个去处,青灯古佛,渡此一生……”
“你是来逗我乐的麽?花姑子可都比不得你现在舒坦,再扭捏,当心我一掌拍晕了你。”不等齐韵说完,梁禛长腿一迈,跨上床,扛起齐韵就往窗边走。
这时密道口传来咔哧机关开启声,却被长条桌给阻住了,密道口传来金属破拆声,梁禛一愣,狠狠一巴掌拍在齐韵的臀上,“他们来了,你若再闹,就休怪我不客气。”一只手托着齐韵的腿,另一只手勾住窗棂便往榕树上荡。
未曾想齐韵不走的决心如此坚决,在离开窗户的一霎那,她死死掰住了窗棂,梁禛只是一只手托着她的腿并未用力禁锢,齐韵便趁着梁禛飞身上树的一瞬吊在了窗框上。梁禛唬得一身冷汗,就要开口唤齐韵等自己折返,密道口传来巨大的碎石跌落的声音,白音的脸出现在了窗口。
怕白音放箭,梁禛闪身躲在了树后,他听见白音将齐韵救回了屋内,白音试图也爬到树上,被齐韵怒喝制止,“你若要追,我便从这里跳下去!”
齐韵的声音冷漠又尖利,白音沉默了,啪嗒一声关下了窗户,像一尊门神堵在窗前,他怕齐韵跳崖,与捉拿梁禛相比,一定是齐韵的命更加重要。
梁禛伏在树上,愤怒又无力,想回房间,窗户口立着白音,想走,又不甘。
这该死的朱成翊伤了齐韵的心,让她万念俱灰,要是韵儿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办啊!他呆怔地挂在树上良久,直到自树上啪嗒落下一块温热的物事,他猛然回神,看见自己手背上一滩黄绿间杂的鸟屎……
梁禛暗自唾骂几声便往高崖下滑,既然小废帝自寻死路,就怪不得自己不留情面了,我梁禛这便出去拉人来。朱成翊你给我等着,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我便不再姓梁!
☆、禁脔
齐韵独坐床边, 只呆怔地看着西墙上被白音破拆出的一个大洞。白音则端立窗前,屋内静谧无声, 直到朱成翊出现在黑黝黝的洞口——
他面色苍白,步履迟缓。朱成翊满眼焦灼地看向呆坐床头的齐韵,齐韵看上去萎顿极了, 双眼肿的像金鱼。
朱成翊缓缓走向齐韵,“韵儿姑姑……我……”
一声响亮的耳光惊得白音一个后退,撞到了身后的窗户上引得木窗棂一阵乱响。
“混账东西……”齐韵挺直了腰背,低声喝骂。
朱成翊脸色惨白, 神情惨淡, “姑姑……我错了……”
他紧贴着齐韵的罗裙,缓缓跪下, “姑姑莫要哭泣,是翊对不住你,要杀要剐全凭姑姑意愿……”
白音愕然, 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他想走, 又觉得自己动静过大惊了二人。不走,又实在看不下去。
正在进退两难间,朱成翊凄惶的声音传来, “今日有劳白音统领了,你可先行退下,明日翊再寻统领议事。”
白音如蒙大赦,来不及行完一礼便匆匆奔出了房门, 临走还不忘将房门紧紧关好。
朱成翊紧紧揪住齐韵的裙摆,抬起头望向齐韵,双目含泪,“姑姑,翊喜欢你,我也不想如此,可我忍不住……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你,我整夜整夜睡不着,姑姑……你一剑杀了我吧,我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说完他一把抽出腰间佩剑,双手奉至头顶,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
齐韵恻然,她心中乱极了,她想抹脖子一死了之,又没那勇气。想削发为尼,这荒无人烟的极南之地要寻个尼姑庵可是不容易,困在这濯庄便要出家,无异于痴人说梦,怨不得梁禛当这是个笑话。
齐韵不是不想随梁禛走,可脸皮不够厚,她不想为着朱成翊,此时梁禛的隐忍换来多年后二人的相互怨怼。
朱成翊切切实实坏了自己的姻缘,向梁禛,也向自己的心中扎下一根又长又粗的利刺,犹如一颗火炮,埋在心底,就算自己与梁禛再怎么互有默契,相互体谅,也熬不过经年累月的猜忌与愤恨。
翊哥儿早已不是自己能随意放下的陌生人,是仇人了么?真要让自己提刀杀了他,齐韵宁愿自己杀死自己。
那么就这样随了朱成翊了此一生?齐韵心中凄惶,自己给不了他全部,为何要给他不切实际的期望。自己心系梁禛,这何尝又不是朱成翊心中的利刺呢,她也不想多年后自己与朱成翊终成怨偶。更何况,翊哥儿自小凄苦,他值得人全身心的爱,毫无保留的疼,自己始终是他阿姊,不配做他妻子……
齐韵无力地垂下手,抬手抹抹脸上的泪,绕过朱成翊立在窗前,她背对朱成翊,不想再看他。
“翊哥儿,梁少泽走了,但他很快会再次回来,他会带来兵马与利刃,你亲手毁掉了你在车里的一切……你又该逃难了……这一次,你终于得离开中土了吧……”
朱成翊抬头,望向窗边的齐韵,神情恍惚,“姑姑,你陪我……”
……
朱成翊忙碌无比,濯庄不能再呆了,梁禛随时便会攻入濯庄,朱成翊必须在此之前处理完思罕一家及濯庄的搬迁工作。
思罕专程来到了濯庄,肃王爷登基了,思罕长久处在骆璋的管控下有些受不住了。许是怕朱成翊背后插刀,他死活不让朱成翊离开车里,扬言只要朱成翊离开车里,他便鱼死网破向骆璋告发朱成翊。反正大家都好不了了,提早揭发的还能享受新皇登基带来的大赦福利。
春风先至彩云南,时至三月,本应是春寒未退,濯庄内却已是百花齐放,生机盎然。濯山的杜鹃花开了,红的、黄的、白的、紫的,姹紫嫣红,灼灼逼入人眼,煞是好看!在京城的闺秀们还在披皮毛大氅时,齐韵便在濯庄穿上了飘逸的春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