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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上,一艘运猪仔的船舱内,一些人横七竖八躺着。
李庆秀在这艘船上,他和一些人严重失水,正吐得一塌糊涂。
有人已经因为生病得不到救治死去,种种惨状令李庆秀感到绝望,他以手捶击舱壁,歇斯底里,几乎失去理智。
……
张天强却稍微有点转运了——第二天,他们又来到来妹家,将大.陆汉民使用的农用工具如犁、耙、辘、杵的图形画出,交给了酋长。酋长和一些长者拿起张天强画的犁看了看。
“这是什么?”
张天强指着图说:“这就是利用水牛犁田的犁,把这个让铁匠照样打出来,我可以教大家使用。”
酋长有点不太感兴趣:“可是我们没有牛,打出来也没有用。”
他身边的长者们也点头称是。
“只要找到一头水牛,我可以让大家看看用牛是怎么犁田的。”
酋长点点头:“那好,我就让来妹带你去集市,找铁匠打出来试一试。”
很快,来妹和张天强下了山,来到熙熙攘攘的集市,来到一个火星四溅的铁匠铺,将图纸交给了铁匠。
走出铁匠铺,张天强向来妹询问起来。
“来妹,这里的集市有卖毛笔和玉扣纸的地方吗?”
来妹想了想回答:“有一家卖毛笔的,但玉扣纸是什么纸,我没听说过。”
“就是毛边纸,没听说过?”
来妹点点头:“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了,契约文书用的就是毛边纸。走,我带你去。”
没走几步路,两人来到了一家商铺。
来妹站在门口:“这好像也是一个客家人开的。”
张天强买完纸笔,便和店伙计聊了起来:“伙计,听说你们老板是客家人?”
店伙计点头道:“是啊。您也是?”
“对。你们老板贵姓,他在吗?”
“我们老板姓罗,他刚出去了,马上就回来。”
张天强微笑道:“好。伙计,我原来就是做玉扣纸生意的,不知道你们老板的纸是从哪里来的?”
“罗老板的老家在福建汀州府的连城,这些玉扣纸都是从汀州府过来的。不过我们老板做的生意还远远不止这些呢。”
张天强看了看这家店铺的规模:“罗老板做这么多生意,向那些荷兰人交的税多吗?”
店伙计得意道:“您还真是问到点上了!要是一般人啊,那交的税可不少,不过罗老板在荷兰人办的台湾商馆里是很有身份的,荷兰人管我们罗老板这样,愿意和他们合作的商人叫做‘可靠私商’!”
张天强不解道:“跟荷兰人合作做生意?”
“做生意嘛,只要能挣钱就行。我们罗老板其实也并没有和荷兰人直接做生意,只是将硫磺、铅等等运往大.陆。我们这里的丝织品、瓷器以及汀州府的玉扣纸、条丝烟,还是潮州一个女商人运过来的,她也是荷兰人认定的‘可靠私商’,生意做得比我们罗老板还大呢!”
张天强一听来了兴趣:“哦?这个女商人叫什么名字?”
店伙计挠挠头:“好像姓林……叫什么名字,我可不太记得了。”
“是不是叫林铁兰?”
店伙计大悟道:“对啊!对对对!原来你们认识啊!”
正在这时,店伙计看见一个人走了进来,连忙上前。
“老板,您回来了。正巧,这里有人还认识潮州的林老板呢!”又对着张天强,“这就是我们罗老板。“
张天强拱手道:“罗老板,幸会幸会!在下张天强,老家在汀州府古堡,刚刚来到台湾。
罗老板也笑着拱手:“幸会!原来还是客家老乡,在下罗光复。请坐!“转头冲伙计喊,“把桃溪绿拿出来泡。”
“是家乡的桃溪绿吧?”
“对。只是可惜没有家乡的擂茶。”
来妹在一边问:“桃溪绿、擂茶是什么茶?”
张天强看了看她:“我们客家人待客很多用擂茶,制作工序很复杂的,桃溪绿也很不错。将来有机会,让你尝尝擂茶。”
店伙计给张天强、来妹和罗光复分别倒上茶。
罗光复伸手:“请!”
来妹喝了一口,觉得不错,赞叹道:“好香!”
罗光复认真问道:“对了。刚才听说天强兄,你认识林铁兰?”
张天强点点头:“是的。恐怕你店里的玉扣纸都是我们古堡运来的,我们在潮州的生意还有林铁兰的股份。在汀州古堡,我们有雕版书坊和玉扣纸纸槽。”
“噢!是吗?那我们真是太有缘分了!下回林铁兰来台湾的时候,我告诉你……不过,天强兄现在住在哪里?”
“我住在黄豆社。”
“是卑南族人的地区啊!你什么时候到的黄豆社?”
“刚来不久。”一指来妹,“她就是酋长的女儿。”
罗光复故意问:“你不会是到黄豆社做生意吧?”
张天强:“不是。光复兄和林铁兰都成了荷兰人的‘可靠私商’,说实在的,我对荷兰人没有好感,更别提和他们做生意了。”
罗光复听了张天强的话,哈哈笑了。
“天强兄果然是一个直爽的汉子!我罗光复何尝不讨厌这些红毛!他们在我们的土地上横行霸道,夺我们的地、夺我们的矿不算,而且还在台湾办学校、建教堂,要我们挂荷兰旗、说荷兰话、读荷兰书、信荷兰教!”
张天强更是不解:“对啊!那为什么还要和这些红毛合作呢?”
罗光复喝了一口茶,慢慢说:“这么说吧,你原来不是做雕版书籍和玉扣纸生意吗!你想想,荷兰人是要换掉我们的祖宗,挖掉我们的根啊!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年,我们的皮肤虽然还是黄色的,可是里面可能都要被这些红毛改了颜色了!有谁愿意成为徒有黄色皮肤的‘香蕉人’吗?现在,台湾还没有雕版印刷,如果你把这件事情做起来,不仅能够赚钱,而且对传承我们祖宗的文化大有好处!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做呢?”
张天强恍然大悟:“光复兄这番话,我是第一次听到,不胜佩服!”
来妹也不住点头:“是这个道理!可是从来没人讲得出来。”
“所以,我们就要想办法和红毛周旋。林铁兰小姐和我一样,都在与荷兰人虚与委蛇。林铁兰将硫磺、铅等等运到大.陆,这都是打仗用得着的东西啊!而我从林铁兰那里将雕版书、玉扣纸等等运到台湾来。将来,希望天强兄就在台湾把雕版书籍办起来,这样,不管红毛弄什么花招,我们也可以尽力做我们自己的事情,和他们斗一斗!”
张天强听了兴奋不已,喝了一大口茶。
“好!听光复兄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说实话,这一路上听到的,见到的,让我对红毛憋了一肚子的鸟气!原来,我还想和一个同来的水客回大.陆,现在我要向光复兄学习啊。”
罗光复强调说:“在台湾的客家人,包括河洛人、广府人,从家族的一世祖迁台开始,都修家谱。不过大家在台湾修的家谱印刷粗糙,所以很多人还是在大.陆印完再带到台湾。如果你能在台湾办起雕版书坊和玉扣纸纸槽,可以宣扬我们自己的文化,善莫大焉。”
说完,张天强和来妹往家走了——走在回去的路上,来妹还对刚才张天强两人说的擂茶念念不忘。
“你们客家人的擂茶,比刚才喝的桃溪绿还好喝吗?”
张天强点点头:“擂茶有擂茶的好,桃溪绿也有桃溪绿的好。我看你啊,先要学会喝茶以后,再来分辨茶的好坏。”
来妹不解道:“谁不会喝茶啊!还要学?”
“那当然,喝茶也好有讲究的。有的人是品茶,有的人是牛饮,有的人是解渴,那怎么会一样?”
“那我刚才喝茶是属于哪一种?”
张天强笑道:“你属于第四种,将来再告诉你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