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梁唱:
“东边落雨西边晴,新做田唇唔敢行。灯心造桥唔敢过,心肝想妹唔敢声。”
张天富也唱:
“想爱风流赶少年,人无两世在阳间,六十花甲无几久,风流一年正一年。”
张天强也高声唱着——
“唱阿妹生来确实靓,髻尾梳来搭衫领。阿哥看到心火起,生理唔做田唔耕……”
忽然,迎面有人鼓起掌来。“三位真是好兴致!”三人停住脚步,仔细看清鼓掌的人原来是那个颇为神秘的女商人林铁兰,她背后跟着林剑南等几个随从。
刘家梁正色道:“噢……是林小姐。”
“三位唱的好像是客家山歌,你们是客家人吗?”
刘家梁笑着:“正是。你如何知道这是客家山歌?”
林铁兰惊喜道:“真是不打不相识!
张天富醉醺醺的笑着:“林小姐,你……打也打了,识也识过了。是不是……还想再打一场?”
林铁兰摇手道:“前几次多有得罪!我娘是客家人,我也算半个客家人!”
张天强腿一软道:“哦……你也算客家人?讲几句客家话来听听。”
“我从小在南洋一带长大,我娘去世的早,因此能听懂一些,但已经不会说了。”
“林小姐能听懂已很不错了。”刘家梁还是没完全醉。
“希望多指教。改日我在茶楼设宴为三位赔罪,请三位赏脸!”
张天强摆摆手:“赔罪就算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刘家梁扶着张氏兄弟:“告辞了!我这两位兄弟都已经喝醉了。”
……
清晨,澄海妈祖庙里,江爱真走出院门,只见那个老僧人正微闭双目盘腿坐在门外的石板上。江爱真走过他身边时,老僧人睁开了双眼。
“大师傅这么早啊!”江爱真招呼他。
老僧人合掌道:“老衲多谢姑娘了。”
江爱真还礼:“大师傅不必客气。”
江爱真看见老僧人身边的布袋,“大师傅是要走吗?”
老僧人微微点了一下头。
江爱真关切道:“大师傅,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好啊。”
“多谢姑娘,老衲不要紧。老僧人起身站了起来,“我看姑娘是大户人家,又精通医术,怎会落魄至此?”
“一言难尽……我谈不上什么精通医术,只是略知一二而已。”江爱真低头道。
老僧人沉吟:“姑娘兰心蕙质,贤良淑德,不过……”
“大师傅有什么话尽管说。”
“姑娘本是富贵之命,不过日后必有一劫。”
“请大师傅指点。”江爱真央求道。
老僧人叹气道:“因缘造化,多说无益啊……”
老僧人摇摇头,大步离去了。走出几步,忽然回过头道:“老衲送姑娘几句话——眼前人不必是命中人,命中人不必是梦中人。命定七成还看三分运,生来富贵仍须守业勤。
江爱真低头沉吟:“眼前人不必是命中人,命中人不必是梦中人……眼前人?命中人?”突然抬头高呼,“大师傅!”
老僧人头也不回,已经大踏步走远了。这时胡建礼也出了院门,走到江爱真身边。
“老和尚说什么了,怎么就走了?”
江爱真没回答他,而是陷入了沉思。
……
张氏兄弟、钟永利走在古堡瓦子街上,走过丘家婆太的门前的时候,冲在门口的丘家婆太打起了招呼。
“婆太!”
“婆太!”
丘家婆太看见张天强兄弟,很是惊喜。
“你们兄弟回来了!”
“是啊婆太,见到你真高兴!”
“天强你这张嘴就是甜!回来了就好,赶快回家吧!”婆太笑着
张天强打听道:“听说雅娟在雾阁帮忙,真是太感谢了!”
“她有个事情做也好啊。”
张天富笑着:“婆太,那我们回家了!”
“快走吧!”
说着笑着,他们很快就回到家了——张氏正在屋里的石磨磨着黄豆,张天强先一个人悄悄地进到里面,从后面抱住了母亲,吓了张氏一跳,回身看见是张天强,不禁又惊又喜。
“回来了!你这孩子,真是吓我一跳!你哥呢?”
“在门外。”
“娘!”张天富走了进来
张氏看见兄弟俩都回来了,眼泪就出来了,哽咽着:“回来了就好。自从你们被县衙抓走以后,我是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娘,我们这不是回来了吗?!”
张氏走到两个人面前细细地看了一番:“在外面受苦了!你看你们又黑又瘦的!”
张天富捋起袖子,向母亲展示自己强壮的胳膊:“你看我现在多结实!”
张天强连忙问:“娘,爹是去纸槽了吗?”
“你爹啊,现在都快把纸槽当家了!”
“娘,你现在还做豆腐啊?”
“你们兄弟不在家,你爹天天去纸槽,现在都是左邻右舍帮忙,比起以前我做的很少了。”
张天富忙劝道:“娘,你就做一点自己吃,不要再那么累了。”
“做一点算一点,多少能卖一些。你现在还没成家,天强虽然说是成亲了,可是弄得现在这个样子……”
张天富默默转身,到石磨前磨起黄豆。
张天强则说:“娘,你不用担心我们了。这次和钟永利一起回来,我就是要和他一起在潮州做生意。我们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张氏关心的问:“做生意?做什么生意?”
张天强连忙回答:“就是把我们家的玉扣纸,雾阁的雕版书,还有我们的纸槽再做一些条丝烟纸,在外面很好卖。”
“这次你们回来还要走?”母亲停下来,看着他们。
“嗯。”
“孩子啊,我知道你长大了也有自己的主意,但能不能听娘说句话?
“娘,有什么话你就说。”
“如今天下不太平,外面兵荒马乱的,你们兄弟俩就在家里好好把纸槽做起来,我们的日子也能过了。再说,我们和雾阁事实上已经是亲家。自从知道你在潮州的消息以后,江家的老管家来过好几次哩。虽说江家现在不比从前了,但俗话说得好啊——黄鳝斩了一截也比泥鳅长。我看你就不要再出去了,不如把雾阁的事情挑起来,总比你在外面有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好。”母亲苦口婆心。
张天强不同意:“娘,当初我是因为喜欢爱真……才去帮忙雾阁,现在人家都跑了,我再到江家去,古堡人还以为我贪图江家的家产呢!”
“你这孩子,看你都说什么了!你和爱真那是成了亲的,别人能说什么!让你到雾阁把担子挑起来,也是江家的意思啊!”
张天强不愿意去:“娘,我就是不想做这样让人背后嚼舌头的事情!本来进不了族谱我就已经听够了那些风言风语,我不想让他们再看小看我!”
张氏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听张天强提到族谱,知道这是儿子心中最大的隐痛,便默然不语了。
张天强坚定地说:“娘,总有一天,我要让整个古堡的人都对我们高看一眼!
“孩子啊,别人说什么我们不要跟他怄气,自己日子过好就行了。”
“娘,古堡太小了,有个风吹草动都能说上三天三夜,所以我想出去。”张天强看来是说不动了。
“唉……”
……
刘家梁一个人留在潮州。这天,他戎装佩剑带着一队新兵走上了城门角楼,几个老兵在一旁斜眼睥睨。刘家梁走过之后,他们立即嘀嘀咕咕起来。
“这就是那个刘家梁。”
“听说有两下子?”
“就算有两下子,总兵大人也只让他做个小小楼总!”
“对!你看陈大哥虽然犯了事,现在总兵赵大人还不是照样让他担任二营的兰翎长。”
刘家梁没理他们,下了城门正往回走,只见林铁兰的随从林剑南迎面走来。
林剑南拱手道:“刘军爷,我家林小姐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