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刀+番外(94)
陛下不想提那些贪官,转而问她士子们还好吗。
柳三汴说,死去的都妥当了,活着的……也都好,都说要给陛下谢恩呢。
陛下闭目养神,放慢了拨弄佛珠的速度,依然听清楚了她的抱怨,想开口解释,又觉得不必解释,只能淡淡说一句:
“朕始料未及。”
柳三汴知道,陛下已然尽力保护士子,如今的这些伤亡,是难以避免的。
柳三汴想到什么,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
柳三汴猝然跪下,陛下终于睁眼,说你这是做什么。
柳三汴坚持跪着回话:
“回陛下,书院有一士子尤秀,收集了不少山长杀人的罪证,臣再三劝阻未果,恐要生出事端,请陛下念他年少无知,饶他一命!”
陛下那只想要搀扶她的手,这才收了回去,怔怔地靠在椅背上,看不出震惊,还是哀愁。
陛下良久才开口,说此人朕见过,那可真是个刺儿头。
柳三汴垂目无语,陛下便只能自问自答,说这个尤秀啊,他急公好义是好的,偏偏没有眼力见儿,这是当官的大忌。
柳三汴从陛下逐渐轻快的语气中,判断出他已经有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陛下自顾自说了会儿话,才又叫柳三汴说说,她这几个学生,都有哪些好。
柳三汴摇头叹息:
“臣看不住他们,只知道他们不驯。”
陛下便哈哈大笑,说你驯不了,朕能驯啊,你啊,好好儿看着他们,别让他们做傻事。
陛下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不会让他们等太久。
柳三汴明白,尤秀这是没事了。
不过,言纲就逃不掉了。
陛下虽然深恨污吏,但不能自断手足,最多小惩大戒,举报这些人的言纲,必须承担一部分诬陷罪名。
柳三汴想,其实慕容彻也挺不容易的。
好不容易挖了个坑,准备埋贪官,到头来发现坑太小,贪官太多,填上也不是,继续挖也不是。
言纲也惨,好不容易以为能全身而退,将功补过,最终还得当炮灰。
其实大家都挺不容易的。
作者有话要说:当皇帝没那么开心,总有进退维谷的时候。
第146章 风月心头血
柳三汴出宫没多久, 就被谢熠截道,后者厚颜无耻地爬上了马车, 必须让她出个主意才肯走。
这回是谢熠请柳三汴在黄鹤楼吃饭。
柳三汴觉着有趣, 从前都是她买单,谢熠当官儿之后, 也没请她吃过饭, 这会儿他一介白身,倒阔绰起来了。
柳三汴没点几个菜, 谢熠又加了不少,没忘叫了两坛杏花酿。
柳三汴说她现在不喝酒, 改喝茶了, 谢熠笑她假正经, 说我还不知道你吗。
柳三汴抿抿唇,心想盛情难却……
不如开戒!!
柳三汴餐前就想喝酒,被谢熠一把夺过, 表示请不要太早暴露自己的禽|兽不如。
柳三汴无语,说你不就想打听消息嘛, 我不喝酒怎么无意中透露给你啊。
谢熠也无语,说你别搞这些形式主义,直接问, 陛下能不能放过我老婆。
柳三汴这回没了逗他的兴趣。
柳三汴正色道:
“薛骋撞在枪口上。”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谢熠觉得很奇怪,以前这货从来不遮遮掩掩的,好不容易藏而不露了一次, 怎么那么让人生气!
谢熠不由急道:“到底有没有办法?!”
柳三汴心里想的是:
杀人罪虽然肯定是言纲的了,但逃狱罪还在,十娘又是谋反,诛九族是免不了的,谢熠能保住他儿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柳三汴面上说的是:
尼玛要不你再劫次狱!
谢熠差点当场揍死她!
柳三汴转了转眼珠子,又想到另外一件事,立刻推了推谢熠,让他赶紧去见薛骋。
谢熠知道她的意思,轻蔑地冷哼一声,表示请不要看不起人,我老婆不是那种会轻生的人。
柳三汴不由气愤不已:
“上次劫狱你俩有后援,这次没有!薛骋为免你再次劫狱,很可能早早自尽!”
谢熠这才慌乱起来,呼吸渐渐急促,手脚一阵冰凉。
宗人府的大狱,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薛骋入狱后,谢熠一次都没能进去看她。
谢熠想,他害死了薛骋的亲娘,甚至害她再次入狱,薛骋应该不至于这么傻,竟然以为他会再次劫狱,还会为了阻止他劫狱自杀。
柳三汴打破了他的幻想,说薛骋就是这么傻,如果她不傻,怎么会一直相信你呢。
谢熠又想,他为薛骋奔波了这么久,却连见她一面都不敢,他真的还敢劫狱吗。
其实之前那一次,不是谢枢给他吃了定心丸,的确是谢熠为妻劫狱。
谢熠后来才知道谢枢的将计就计,当然也没有后悔。
可是这一次,劫狱明摆着是件天大的蠢事,他才踌躇了这样久。
谢熠万般不安,既有愧于薛骋,又隐隐发觉了什么,却不敢往深处想。
谢熠只能求助于柳三汴,设法让他探望薛骋。
柳三汴心想我哪有办法进宗人府,差点立马拒绝他。
她本来想说我去求求陛下,又直觉可能会来不及。
柳三汴当机立断,联络公孙扬的旧识,买通其同乡宗人府府丞,跟谢熠打扮成送饭狱卒,混入薛骋的牢房。
幸运的是,薛骋没有咬舌,没有上吊,没有割腕,她还活着。
不幸的是,薛骋刚刚服毒,正在吐血,只剩下几口气。
谢熠抱着她痛哭流涕,哀嚎近乎泣血,声声催人泪下。
柳三汴跟来,是怕谢熠来了就不肯走,负责拉走他,可现在她也不免鼻酸,做不到将他们残忍分开。
谢熠与薛骋,在柳三汴心里,一直是挺般配的一对。
他们似乎恩爱得,不受一切外物影响。
薛骋为了谢熠,一直不肯嫁人,等到他出了十三衙门,才能名正言顺地嫁给他。
谢熠为了薛骋,越来越善良,越来越心软,越来越向往光明,最终放弃了当官。
但一切还是要破灭,薛骋选择把一切美好都定格——
她知道就算她活下来,也无法原谅谢熠,他们也回不去了。
薛骋不想拖累他,想了想也别挣扎。
薛骋在谢熠怀里,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说我看见儿子长大了,娶了好漂亮的媳妇,说我看见你老了,却还孤零零一个人……
薛骋又吐了口血,眼里充满不甘心,却仍低低地说:
“子明……三姐挺、挺、挺好。”
谢熠轻轻擦去她唇边的血,眼神专注而又温柔,不再有一丝棱角。
“她不好,我只要你。”
薛骋费力挤出一个虚弱的笑,笑容里满是欣慰,只有些许悲凉。
薛骋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搂紧谢熠的脖子,凑在他耳边想说什么,最终却只碰到了他的耳垂,沾上了她的一滴血。
深夜里一个人死去,另一个流泪,还有一个望月,悲叹夜凉如水。
天边枕上月,耳畔心头血。
薛骋与谢熠的共枕风月,最终只剩一滴血,留个纪念。
作者有话要说:又发一份盒饭。
第147章 创新治贪腐
薛骋服毒自尽, 慕容彻震惊之余,到底念及旧情, 容她好生安葬。
十娘在狱中听说消息, 哭哭笑笑了一阵,不停痛骂谢枢叔侄俩, 时而拿出公主威严, 命令狱卒开门,渐渐有些疯癫。
慕容彻已经不需要十娘了, 定了斩立决。
问斩那日,谢熠还去送了这位岳母, 给她倒上一杯送行酒, 十娘也没再骂他, 只说薛骋的眼光比我好。
慕容彻又一次造访鸿儒书院,柳三汴正好在场,眼睁睁地看着士子尤秀, 跪下来揭发了山长言纲。
柳三汴觉着自己最近变得太心软——
她竟然觉得言纲痛悔哀泣的模样有些刺眼,也觉得尤秀当面戳穿老师的行为有些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