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伊撷取海棠花(4)
“小姐,你怎么一个人站这里啊?”一个声音自她背后传来。
她转头看去,原来是她嫂子屋里的人。“云巧姐姐。”她忙笑道。
云巧走近了些,突然又凑近了她,往她眼睛上好生看了一回,道:“这是怎么了,眼圈红红的,哭了?”
“没有。”她当然要矢口否认了,“才风吹了沙子,迷了眼睛,我揉的。”
“原来是这样。”云巧笑着点头。
“姐姐这是从哪儿来?”为了不让这位人精姐姐看出破绽来,她决定还是换个话来说吧。
云巧笑道:“我才去了库房,着人找些没用过的桌椅板凳,床帐帷幔什么的出来。”
“找那做什么?”
“要重新安置少爷先前住的那间院子啊。”云巧道。
“收拾那里做什么?”陈缓缓疑惑道,想着就又笑了,“莫不是哥哥做了什么惹嫂子生气的事,要被打发出去住吧。”
说得云巧也忍不住笑了:“怎么会?”她道,“听说,是要给一位姓顾的公子住的。”
“什么?”陈缓缓一双长媚的眼睛睁得老大。
云巧还自顾自地点头:“好像还是从京城来的,是老爷故交的公子。”
她还说了些什么,陈缓缓是没听进去了,她只知道,这往后,她怕是都不能就这么素着一张脸出门了。
“小姐?”云巧叫了她几声,都没见她有反应,干脆抬手戳了戳她。
“啊,什么?”她一脸茫然。
云巧憋了笑,道:“我是说,时候也不早了,该去用午饭了。”
她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跟着云巧就走了。一面走,一面又自我反思了:自己这动不动就走神的毛病,看来也得改一改了。
陈家人口不多,也就陈缓缓父亲——越州太守陈康,其子陈维,儿媳余燕婉,小女陈陈缓缓,是以并不曾分开用饭,只用一桌便可。陈缓缓到的时候,她的嫂子已经在张罗着上菜了。
“听说,今日王冰人上门来了?”
陈缓缓才要进去的脚,顿时就又收了回来,那是她爹的声音。她想了一想,干脆学了先前月芽说的,溜到窗下,往下一蹲,就开始偷听了。
“是来了。”她嫂子道,顿了顿,还是照实说了,“说的李员外家的小孙子。”
“李员外?”她爹好像是愣了下,“我记得他家的那个小孙子,腿脚貌似有些毛病?”
“是小的时候从墙上摔了下来,筋骨有些不好使。”她嫂子大概是学了王冰人的话。
但她爹显然是不高兴了:“我们丫头就算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要去嫁个腿脚不便的人。我们陈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闺女也是娇养长大的,如何就要去伺候个瘸子?”
她爹大概是被气到了,也顾不得往日斯文,连“瘸子”都说出口了。她躲在窗下,忍不住偷偷地笑。
“谁说不是呢?”她嫂子还是柔声道,“只是王冰人说,人李家听说我们家缓缓生有隐疾,也不嫌弃……”
“都是混账话!”她爹一拍桌子,倒给躲在窗下的她也吓了一跳,“什么生有隐疾?缓缓不过就是素日里身子弱了些,她又不爱见人,外头的人就这般胡说,以讹传讹。”
“您别生气。”她嫂子安抚道,“那知道的人呢,自然是不会信的,不知道的人呢,也就随口说说罢了,没什么的。”
“你不懂。”她爹叹着气,“这人呐,最怕的,就是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呐。所谓三人成虎……”
眼见着她爹又开始掉书袋了,陈缓缓想,要不自己还是先进去吧,好歹也拯救下她嫂子。只是还没等她站起来,就又听见她爹思忖道:“看样子,是该给她找门亲事了。”
“爹?”她嫂子也如她一般地意外了。
“如今连冰人上门都说什么隐疾不隐疾的话了,可见这事拖不得。”她爹道,“只是这话你先别给那丫头知道,我自有主张。”
“是。”她嫂子只能应了。
这下陈缓缓是真懵了。她扶着墙站了起来,这午饭看来是不用吃了,她还是先回去躺着吧,顺便好好想想,该怎么应付这事。
待看着那粉裳黄裙的小姑娘失魂落魄般的走远了,顾洛这才松开了一直捂着陈维嘴的手,自那棵老银杏后拐了出来。
☆、第三章
春日里的越州城,自是热闹非凡,即便现在已是午后了,那大街上小巷里,也还是人来人往,有买有卖,大到家具摆设,小到锅碗瓢盆,还有各色应季瓜果鲜蔬,花草树苗,无所不有。
陈维和顾洛,此刻就站在了一个风筝摊前。同他们一起在这里挑选的,除了年轻小姑娘们,便是垂髫孩童了,然而他们也不觉得害羞难为情,反正陈维是脸皮厚惯了的,至于顾洛,他就从来没在乎过面子这一东西。
“这个大雁好,我妹妹喜欢大雁。哎,这个蝴蝶的也不错,还有这个宝葫芦的,看着就很有趣。”陈维嘴里说一个,便叫摊主拿一个。不多一会儿的功夫,摊主就拿了十来个在手里了,看得一旁的小孩子们都羡慕不已。
顾洛终于忍不住开口制止还想要去指一个蝙蝠风筝的陈维:“差不多行了吧,你再这么指下去,这摊子都要给你搬空了。”
“搬空好,搬空好。”摊主老大爷笑眯眯道,他今日可以早些收摊咯。
“你听听。”陈维得意道,还是叫给拿了那个蝙蝠风筝下来。
“顾三哥你不挑一个?”他又问顾洛道。
顾洛摆了摆手。
“那行,大爷,您看这多少钱?”陈维心知顾洛不是那般讲虚礼客气的人,所以只爽快问摊主道。
摊主老大爷喜滋滋地去算钱了。
这边顾洛拣了个金鱼风筝,拿在手里把玩着,笑道:“你买这么多,你妹妹就是有十只手,也放不过来啊。”
“你以为她是真为自己要的啊?”陈维挑眉不屑道,“你等着瞧吧,你看她到时候会不会去放一个起来。”
而那正被陈维拆着台的他妹妹陈陈缓缓,此刻正窝在自己的卧房里,她仰面躺在了床上,脸上覆了块帕子,一动不动,看上去好像是睡着了。
她嫂子余燕婉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睡了?”她悄声问跟着她进来的月芽道。
月芽只摇了摇头,她也不清楚,她的这位小姐到底是睡了,还是醒着。她只知道,小姐回来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就给自己关进了卧房里。她当然进来问了,小姐身上是不是不舒服。不过她也没得到回答,只被一个摆手就又打发出去了。
“陈缓缓?”余燕婉坐到了床边,轻轻握了握陈缓缓的手,唤道。
她其实是醒着的。
哪里会睡得着呢?她委屈地想。
可眼下她也不想说话,但又不愿叫她嫂子为难,便弯了弯手指,在她嫂子的手心里小猫爪似的挠了挠,好叫她知道,自己是醒着的。
余燕婉不由得轻轻笑出了声。这丫头,她心想,都十七岁了,有的时候还任性得跟个孩子似的。也不知道今日这是怎么了,又这般地耍起了小性子来。
余燕婉比陈缓缓要大上四岁,她嫁入陈家已三年,也算是看着她这个小姑子一年年长大。除去这偶尔耍耍小性子,她觉得,她这个小姑子还是很可人的。又想着缓缓娘走得早,都说长嫂如母,余燕婉自然是更要多疼惜她一些了。
“既没睡着,那就起来。你午饭也没吃,就打发个小丫头来说了声,爹担心得很呢。”余燕婉推了推她。
陈缓缓冲着面上的帕子吹了口气,帕子向上掀起了一角,又重新落了下去。
“爹担心,嫂嫂你就不担心我了?”余燕婉听见她不满道。
余燕婉有些哭笑不得:“说什么傻话呢?”她拍了拍陈缓缓的手,“我要是不担心你,还会亲自来看你?好了,别躺着了,睡多了身上也疼,快起来。”她拽着陈缓缓的胳膊,试图拉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