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伊撷取海棠花(24)
余夫人想起她同那顾公子也曾有过数面之缘,虽不清楚性情,但却记得他的模样,倒是个丰神俊朗,清风朗月般的人物,确是比她那外甥要相配得多。因此也只笑了笑,称的确是门好亲事,再不提那要说亲的话了。
陈缓缓却没得她嫂子那般自信,已经快三个月了,顾洛只言片语全无,任是余燕婉,也再没法拿先前的那番话来安慰她。好在她父兄临走前,陈维信誓旦旦对她说道,等他进了京,第一件事,便是要去寻顾洛,不管有事没事,先揍上他一顿再说。
陈缓缓便同余燕婉一起,期待着陈维的家信。
第一场雪下下来的时候,陈维的信,也终于到了。陈缓缓赶去的时候,余燕婉已经读完了信。
“哥哥都说了些什么?”陈缓缓一面由着云巧云珠替自己脱下雪帽大氅,一面急急问道。
余燕婉却愁眉不展,她捏着信,望着带了一身寒意进来的陈缓缓,嗫嚅道:“小妹……”
“怎么了?”陈缓缓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快步走了过去,伸手就要取信看。
余燕婉却没肯松手:“陈缓缓,你还是,别看了。”
她不言语,只默默地掰开了她嫂子的手指,拿过了信笺。
陈维的信,不过报父亲与自身平安,又问家里平安,只是在最后,他的确有提到顾洛,映入陈缓缓眼帘的,只那一句:今上欲尚其燕国云容郡主。
她只觉得脑子一空。
☆、第二十二章
外头的雪下得大了起来,风呼呼地啸着,试图穿过每一道缝隙,钻进屋里来,带走这里头的温暖。陈缓缓坐立不安,听着里间她嫂子时不时传出的一两声叫痛声,她恨不得立马就推了那道门进去。
余燕婉已发作快两个时辰了,却迟迟不见里头有喜讯传出来,唯有丫鬟们端了一盆盆的热水进去,又换了一盆盆的血水出来。要不是知道里头有余夫人在,陈缓缓定会不听那些什么“未出阁的小姐,不能进产房这种地方”。只是当这话是余夫人亲自同她说了之后,她就再不好反驳了。
陈缓缓从来没觉得时辰过得有什么慢,她坐不得,便起身在屋里来回得走。好不容易见云珠出来,忙拉了她问什么情况。云珠略有些欣慰,说是稳婆已经见到了婴孩的头了,出生就这早晚的事。陈缓缓这才稍稍放心。
“小姐也坐会吧,喝点热茶,暖暖身子。”月芽这时候才敢开口劝道。
陈缓缓这才觉得腿上发软,扶了桌子坐了,一抬眼,就看见那粉瓷茶盅下压着的那封信,心里不免又有些愤懑与悲凉起来。她抽出了信笺,拿在手里半晌,终究还是起身,欲走近火盆,将信丢进去燃尽。
堂屋的门就是这时候被人推开的,北风裹着雪花,呼啸而入,瞬间就将一室暖意卷得干干净净,只留萧寒。
“缓缓。”
那是她想了很久,也念了很久的声音。大概是被风扑迷了眼,她转头看着眼前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悄然落泪了。
“我回来了。”顾洛说道。
卧房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同时夹杂着稳婆喜悦的声音:“生了,生了!”
陈缓缓顾不上其他,只往余燕婉卧房里冲去。
一推开门,便是浓重的血腥气。陈缓缓越过房中伺候的婆子媳妇们,只寻找她嫂子的身影。
“小姐,你怎么进来了?”云巧瞥见了她,惊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来瞧瞧少奶奶。”陈缓缓道,往里走去。
余夫人坐在床侧,满目含泪,望着陈缓缓笑道:“好孩子,不枉你嫂子疼你一场。”她说着一手抚着床铺间余燕婉的额头。
陈缓缓只见她嫂子一脸苍白,双目紧闭,几络散发凌乱地贴在额上,不由得心中一紧。
“没事,她就是太累了,睡着了而已。”余夫人瞧得出她在担心些什么,因而说道。
“夫人,小姐,您瞧瞧,可是位小少爷呢。”稳婆抱了洗干净包裹好的婴孩来。
陈缓缓看了余夫人一眼,只见她笑着点头,自己方才伸手去接了稳婆怀中的婴孩来。她是第一次抱这样小的孩子,只觉得抱在自己怀里的小人儿,是她从未想象过的弱小,与柔软。
“我有小侄子了。”她抱着孩子,抬头向满屋子的人笑道。
“恭喜少奶奶,恭喜小姐,恭喜余夫人。”众人都笑着道贺。
陈缓缓的视线停留在了站在门口处的顾洛身上:“你瞧,我有小侄子了。”她笑得梨花带雨,她知道自己那是喜悦与欣慰的泪水。
顾洛一步便迈了进来。
“顾公子,使不得……”周围众人忙劝道,只是没一个敢上前拉他的。
他走到了陈缓缓面前,两手握上了她的肩,垂头同她一起看向襁褓中的那个小人儿。他大概跟他母亲一样,为来到这个世上,那么好生一番折腾,这会子也累了,正闭着眼睛安安稳稳地睡觉呢。
“嗯,恭喜你啊缓缓,你做真正的小姑姑了。”
燃着细银炭火的暖暖室内,陈缓缓与顾洛相对坐了。顾洛看陈维的信,陈缓缓看他。他瘦削了许多,面上还有着青青胡茬,看得出行路艰难。
陈维的信不长,些许功夫就读完了。顾洛折起了信,抬头望向陈缓缓:“还好,我回来了。”
陈缓缓觉得自己的眼睛大概是又湿润了。
“傻丫头。”顾洛伸手捧了她的脸,“我答应过你的,自然不会食言。”
陈缓缓突然想起一事:“我给你的盒子呢?”
顾洛却只一笑,道:“等你过了门,我再还给你。”
“你这叫言而有信?”陈缓缓不由得拧了眉。
“放心,”顾洛顺手又抚上了她的眉头,试着抚平,“我收得好好的,只等顾三少奶奶亲自去查看了。”
“少胡说了。”陈缓缓笑着打掉了他的手。
顾洛站了起来,走至她跟前,拥她入怀:“皇上赐婚不假,我父亲无法抗旨也是真,被关在家中这段时日,我也曾逃过,只是不敌众人,屡屡还未出府门,便被带了回去。快要成功的那次,我已经到了城门口了,还是被人发现,连带着帮我出来的重山,都被杖责二十,罚了一年的银钱。”
“那你现在如何出来了?”陈缓缓禁不住问。
“是云容郡主。”顾洛道,“我未曾料到,她倒也是个性情中人,自己跑去向皇上说,顾家郎心既不诚,她也就无意要嫁了。皇上虽为难,但到底也不再提起此事,我这才出来了。只是,”他看向了桌上的那封信,“还是晚了你兄长一步。”
陈缓缓迟疑着:“那云容郡主,想必也是妙人儿了吧?”
顾洛如何想不到,她这是在,吃一个未曾谋过面的女人的醋了?他禁不住笑了一声,搂着她的手收紧了些:“她好与不好,与我又什么相干?”
那就好,陈缓缓心想,抱着他背的手也用了劲。“你不晓得,七月之后再没你的任何消息,这几个月,我都是怎么过来的。”她努力不让自己掉眼泪,“冰人上门的时候更多了,有的时候来说个我父兄都觉得很好的,我都害怕,生怕他们就给答应了。”
“怎么会?”顾洛眉头一锁,“临行前,我还亲自向伯父说了……”
陈缓缓推了他一把,两眼泪朦胧:“从古至今,多得是王孙贵族言而无信,我们这些穷乡僻壤小地方的人,拿什么去信呢?”
顾洛晓得她这大约是后怕了,他再次抱住了她,安慰道:“是我不好,无论如何,我都该送消息出来的。”他皱眉,小心翼翼问道,“你就一点,也不晓得这件事?”
陈缓缓在他怀里摇头:“爹爹也托人去打听了,就是没等人回来,他们自己也就上京去了。”她抬起头来,“为何要这样问?”
顾洛摇了摇头,笑道:“没事儿。”他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下,“先前的事就不说了,你只要知道,我回来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