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邑王妃从军记(25)
☆、伴云来二
从前云月奉为人生大义的东西被周旷珩说天真得可笑,她也没有反驳。从嫁到南邑王府那天,她就不可能再天真了,现世残酷,她不是不知道。在京城,有她两个哥哥,她的爹娘和云家的名头,有周凉,有薛尚明,她没什么名望,可身家还是有的。
她的身家给了她很多,她清楚知道自己拥有多少,所以她不可能行止由心。连她二哥都不知道她想明白了,没想到周旷珩竟然看出来了。
见云月埋头不说话,周旷珩沉吟片刻后说:“从你嫁到王府起,就应该忘了云家,现在,王府才是你的身家所在。”
周旷珩有心护她,让她远离京城的权力漩涡。他不明说,云月便故意不追问。装傻,装不懂,她拿手得很。
马车里沉默了片刻。
“啊我想起来了,今日是腊八节!”云月突然兴奋了起来,“难怪街上这么多人。”
“是,今日腊八。”周旷珩看着云月说。
“王爷,我们走回去吧,你就当微服私访,体察民情。我保证不乱跑!”云月举起一只手保证道。
周旷珩斜睨着云月,沉吟片刻说:“你先告诉本王,你在高户书房外听到了些什么。”
云月恍然大悟,原来周旷珩在这儿等着呢。
“我以为王爷听到了,怎么王爷来得那么晚吗?”云月细着嗓子说。
周旷珩脸色再次黑了下来。
“你这脸色真难看,我一受惊全忘了,哎呀,怎么办呐……”云月得了优势便忘了形。
“王府规矩集你也看过了,今日你违反了‘出嫁从夫’这一条,还违反了本王的军令,本王可罚你禁闭,以及军法处置……”周旷珩细细数来。
“等等!我怎么不知道军法处置这一条?”云月不淡定了。
“王府规矩集,你看完了吗?”周旷珩面无表情道。
虽然周旷珩面无表情都很好看,但云月似乎在他的脸下看见了冷笑。她竟然在这里跌了跟头。
“那说好了,我告诉你,你让我出去玩儿。”云月决定答应这笔交易。
“你先告诉本王。”周旷珩没有明确答应。
周旷珩不答应也不拒绝。这种伎俩云月见多了,她笃定周旷珩定然会赖账。她坐直了身子,看着周旷珩说:“回到王府我一定告诉你,本小姐一诺千金。”
没想到云月竟然不上当,看着她无赖一般的做派,他时常忘记她心思不简单这回事。
“我怕我一告诉你,会影响你的心情,这样多不好。”我可不想对着一张黑脸到处走,这是云月没有说出来的话。
周旷珩沉默了半晌没说话。
“现在告诉你,我可不敢保证真假,毕竟我现在心情很低落呀,唉……”云月垂眸叹气,佯装失落道。
周旷珩最终答应了云月。
若论得寸进尺的本领,天下还真没人胜得过她。
下了马车,云月就如同出了笼子的小鸟,哪里都有她的影子。周旷珩紧紧跟着她才没让她再次消失。
云月买了许多食物,南方主要种稻米,许多食物都是米做的,米糕、年糕、糯米团子等点心都好吃的不得了。平日里可没有这么多小摊贩,今日确实机会难得。唯一令人不快的就是寸步不离的周旷珩了,他挂着一张极其臭烦的脸站在云月身后,虽然一个字没有催促过,但她时刻感觉到紧迫。
可是没办法呀,她还得依赖他替她付钱呢。她的钱袋不见了,估计是翻墙的时候掉的。她可是求了半晌才得来他的钱袋。
“买这么多,吃得完吗?”在一家老婆婆的糯米小汤圆摊前,周旷珩在云月背后幽幽地说。
“放心吧,家里还有四个丫鬟呢。还有我哥,他胃口可大了。”云月目不转睛看着沸水里滚来滚去的小汤圆,腾腾的蒸汽在她面前缭绕。
周旷珩不置可否,不过听她说“家里”的时候,心里划过一丝莫名柔软的情绪。为此后来她将一个个各式各样的食物包挂在他身上时,他竟也不抗拒了。
“王爷喜欢吃什么?”云月笑问。
“没什么喜欢的。”周旷珩淡淡回。
“怎么会呢?肯定是你自己没有意识到。你看我手里拿的,有没有哪样是看了想吃的?没有啊,那你手里的呢?呃……那边的卤猪脚,烤鸡,肉串……”
周旷珩睨视着云月,一句话没说。
“不会吧!你不喜欢甜食,也不喜欢吃肉?!”
周旷珩没有理会云月口沫横飞滔滔不绝,径直向前走去,冷冷吐出两个字:“走了。”
“等等我,等等我。你不会都没吃过吧?”云月追上去,和周旷珩并肩而行,她偏过头看着他笑道。
周旷珩侧头看她一眼,没有反驳。
“你过得也太没意思了。”云月感叹,周旷珩一个眼角扫过来,她随即转换了语气,“今日本姑娘带你吃遍岐城美食,补偿下你的舌头。”
“不用,先管好你自己。本王已经容你偏离了回王府的路,现在回马车上去。”见了云月真假参半的善意,周旷珩不但不以为然,还断绝了她的小私心。
从人群中到马车的一小段路上,云月挪着细碎的脚步,停了三四次,又买了卤猪蹄、烤鸡、肉串。
到了王府大门前,周旷珩率先下了马车,云月提着十多个大包小包,跳下马车的时候险些摔倒。周旷珩皱着眉,反应极快地伸手扶了她一把。
云月不觉有异,站稳了跟着他进了王府,心中感念周旷珩对她也不算坏,便放弃了在听到的那些话上嘲讽他的想法。
进了荀院,黑虎上前拿过云月身上的食物。云月吩咐他分出一些来吃,剩下的送到宣兰院去。
“你可以说了。”周旷珩见云月捧着下巴看着桌案,半晌没有开口的意思,面无表情提醒她道。
“吃的还没拿来呢。吃饱了人的心情会好些。”云月姿势不变,抬起眼看着周旷珩说。
“黑虎暂时不会回来,快说。”周旷珩微微皱了眉。
云月瘪瘪嘴,一只手点着桌案,一只手撑着下巴,目光落在案上自己的手指上,她淡淡开口:“指使高户的是英宗。”说完周旷珩没有反应,她抬眸看向他,发现他皱着眉,盯着自己一脸不悦。
“别这样看我,你只要稍微想想便能想通。”云月说,见周旷珩脸色不变,她接着说:“高户比你先来南邑吧?京城里那位高某人是他的表姑吧?那位高某人……”
“够了。”周旷珩沉声打断了云月。脸色变得很难看。
云月却笑了,她坐直了看着周旷珩说:“幸好没在街上告诉你,我说的那些都是我的推断罢了。但是英宗二字确实是我在高户书房外听到的。”
高户比周旷珩早半年来到南邑,那时他还是岐城城守,在南邑几乎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后来夷人打到了岐城外,他带头弃城逃了。周旷珩来到南邑,打退了夷人,他又回来了,继续在岐城作威作福,周旷珩夺得南邑的实权以后,便撤了他的职,可他还是呆在岐城不走。不但如此,他没了职权,没了田地,日子照样富得流油。周旷珩注意他很久了,他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一直没有办他。如今,他不能坐视不理了。
“把你听到的写出来,一字不落。”周旷珩对云月说,说完也不动。厅里没有纸笔,云月叹了口气,自己去书房取了纸笔。一五一十地写出了她听到的话,后面还加了批注,标明当时说话人的语气和她的推断。
“‘那你要如何’——下定了某种决心的语气,那小子在劫难逃……”云月写的字太难看,周旷珩艰难地念出她写的东西,最终忽略了所有批注。
看完了云月写得乱七八糟的对话,周旷珩皱眉道:“这些并不能确定是英宗主使的高户。”
云月闻言嗤笑道:“也是,我听说先皇与南邑王乃是帝王家中少有的真兄弟,真手足。先前我还不信,今日见了果然如此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