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邑王妃从军记(181)
云霁说这话的声音很低,是他平常的语气,可是这话落地却在云月心头激起巨浪。
“你说什么?”她惊得忘了眨眼,定定看着云霁没有什么神情的脸。
云霁没有重复他方才的话。
云霁告诉云月,他想赌一把南邑王是否能与皇权抗衡。
从一开始送云月去南邑,到如今南邑王带领十万南邑军进京,都在他的筹划之内。
云月觉得冷,冷得骨头发寒。
“为什么?”云月怔怔问出三个字。她从未想过的事,竟然真的发生了。
“为什么?!”
“未夕,本不该死。”云霁说出这句话,右手握紧了茶杯。杯里的水早已凉透。
“所以你不顾云家的生死,利用我,利用南邑王,就为了给一个女人复仇?”云月瞪大了眼看着他,从未如此期待过一个否定的回答。
对面的人却垂眸,他无话可说。
“云霁,我看不起你!”云月脸颊红透,嘴唇却失了颜色。
闻言云霁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他眼珠转向云月说:“阿月,设身处地想一想,为了南邑王,你会做出什么事来?”
云月气得发抖,恨不得一把掐死他,哪里还能设身处地去想。
“事已至此,等着南邑王来救你,或者,将我告发。”
“不,他不会被你利用!”云月说,“他不想做皇帝,他有南邑就够了!”她说得大声,仿佛不只是说给云霁听,还为了说服自己。
云霁的眼神有一瞬闪烁,仿佛云月说中了他的顾虑。
“若是如此,我自当死无葬身之地。”云霁淡淡说出这句话。
“云家怎么办?”云月即刻问。
云霁沉默。
“你说话啊,云家怎么办?”
“我管不了……”云霁叹道。
云月看着云霁,满眼失望。从前她无比信任的堂长兄,竟然为了一个死去多年的女人连云家都不顾了。他还有一个贤惠的妻子,一个不满四岁的孩子。
“此时你告诉我这些,想让我如何?”云月强行镇定下来,可她无法思考,只好问云霁。
“帮我……”
“我帮不了你!”云月激动了起来。
云霁看着云月,突然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激动。他无暇多想,只是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话:“若是我失败了,帮我护着云家。”
他就如此笃定她不会告发他。云月闭了闭眼,良久才开口:“你告诉我,我能怎么护?攀附周胥梁吗?”
“阿月,你去了南邑两年,真的笨了不少。”云霁说。
云月还来不及斥责他,外面响起了三声有节奏的敲门声。
“有人来了。他已经带了十万南邑军北上。你只需要待他来接你。”云霁低声说完这句,转了语气高声说,“陛下文才斐然,你若留心,总会发现他的好。切莫与陛下耍小孩子脾性。”
云霁装模作样,云月只是冷眼看着他。
“只要陛下宠你,云家便也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无论如何,总该以家族为重。”
云霁还说了几句,云月均没有回应,他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与她道了别。
雪下了一整夜,这一夜云月没有合过眼。
她震惊,愤怒,担忧。
她震惊云霁真的想要造反。他数年的筹谋,父亲知道吗?祖父知道吗?
她愤怒被他耍得团团转还不自知。她一开始便有机会逃掉的,可他利用她对云家的感情,早就杜绝了她的变数。
可是,他是如何确定能用她利用南邑王的呢?只是赌一把吗?
她更多的是担忧。
她担心她的王爷,担心云家。
她没有告诉云霁,她不想她的王爷变成皇帝。她厌恶皇宫,她不喜皇权。她想和他守着南邑,和那一群将军守着那一方净土,一生一世都不够。
可是,若是他不当皇帝,他会如何?云霁造反失败,云家怎么办?
一团团乱麻萦绕在云月脑海里,她心情低落,却因为害怕而睡不着。
她爱的人,她的王爷此时在哪里,他真的会为了她造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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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漏子一
十万大军到了中原,行了三日,京城派来问责的官员终于赶到。
按律,南邑、西越、北疆的军队不得传召时不可越过各自封地。现在南邑军十万大军浩浩荡荡闯入中原,按律当问罪南邑王,重则削爵去位,轻则听从皇命即刻返回封地。
兵部派了个侍郎来,侍郎带了一千皇骑军。
双方碰上头时,那侍郎并一千人便陷入了南邑军的包围之中。侍郎下马,手持圣旨喊话。周旷珩打马排出。他左右跟着子乐和吴缨。
侍郎喊出“南邑王听旨”五个字,对面无人动作。侍郎又喊了一次,那方有人开口了。
“本王得到消息,京中有权臣谋反。本王回京勤王。事态紧急,不见到陛下,本王不听任何诏令。”周旷珩立在马上,睨视着那侍郎说。
“放肆!”那侍郎手持圣旨,还撑得起一点胆气,“圣旨在此,你南邑王不得不听!”
“本王说过了,不见到陛下,不听从任何诏令。”周旷珩语速慢了些,眼里的寒气更盛。
那侍郎听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高侍郎可随本王一同回京,或为本王打个头阵。”周旷珩面无表情,神色沉肃,仿若真是为行军考虑。
“南邑王,你可是要造反?!”那侍郎气得大放厥词,不顾后果给周旷珩扣了个帽子。
侍郎觉得自己站的土地是中原,面对蛮野之地来的放逐之王,他该昂着头理直气壮,却没看清,对面的人比他的多出太多,对面的将士比他的英勇太多,对面的王比他的皇霸道太多。
最终,南邑王以诬陷之名将那侍郎捆了,将那一千人放了,赶去了京城。
傍晚,大军驻扎。
小河沟边,小兵安营扎帐起锅造饭,大军有序按阵型排开守卫。
河沟北边有个小山丘。此时天色暗淡,只见山丘的轮廓。山丘下营地里的火把一点点亮起来,如同夜幕初临时天上一颗颗跳出来的星子。
子乐和相非坐在山丘上。两人相隔三尺。北风吹拂,枯草微动,两人一动不动看着山丘下的营地。
“你知道云霁想做什么。”子乐说。
“你也知道了。”相非说。
两人的话都是陈述,毫无疑问的肯定。他们都看过云霁写给王爷的信了。
信里说:美人,英雄得之;天下,明君享之。
“你说他能成功吗?”子乐顿了顿,“或者说,你希望他成功吗?”
相非垂眸,良久后看向远方:“很多我们以为的一念之间,其实是不可动摇的决心。”
王爷给他们看完信,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有人给了他进京的借口。
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
子乐淡淡说出一个埋藏了九年的秘密。
“武皇将我赐给王爷,是想让我做跟云霁一样的事。”
相非丝毫没有惊讶,他微微笑道:“巧了,当年武皇随口对我父亲说了句什么。他也让我学着云霁。”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转开头看向山脚下的营地。
“那你为何还不动手?”两个人同时开口,说完默契对视一笑。
“实在不忍心。”子乐叹道。
“一开始觉得时机未到,等到后来机会越来越渺茫。”相非勾起唇角笑,“自从来了个王妃,我也越来越不忍心了。”
云府,新良侯府,十二地支暗卫之首,他们互相不知道对方的目标,却都明白,扶持王爷登基,最大的阻碍不是当今皇帝,不是高家,不是忠于英宗的一切势力,是他自己。
武皇的这个小儿子没有反心,从来没有过。
武皇遗旨不止两道,除了给英宗和云家那两道,还有一道在新良侯手里。
英宗那一道早被他毁了,另外两道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却默契地没有拿给南邑王看。因为给他看了没用,说不定还会被他下令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