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邑王妃从军记(135)
“不如属下拿个盆来装吧。不然这鱼丢进鱼缸再掉出来,多麻烦。”黑虎说。
云月双眼似乎看着鱼缸上雕刻的荷纹,又似乎没有焦距,她轻声说:“人生本就多徒劳。说徒劳的话,做徒劳的事,度过徒劳的时间,耗费徒劳的心神,这点算得了什么。”
黑虎看了云月一眼,他领会得到她的心情,却无从劝慰。
“黑虎。”两人静默了片刻,云月突然喊他,“你们王爷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黑虎沉吟片刻说:“属下未曾见王爷喜欢过男人,也未见王爷喜欢女人。”黑虎说起假话来连自己都能说服,他一脸平静说,“或许是属下跟着王爷的时间不长,对此并不了解。”
“本小姐都这样了,你还回答得如此冠冕堂皇?”云月换了质问的神色。
“属下说的都是实话啊。”黑虎一脸苦相。
云月冷冷白他一眼,转过头去继续看雨。
云月千挑万选,决定从跟了周旷珩最久的徐伯入手。
一日,趁着周旷珩午后小憩,她溜到了徐伯的住处,还带了他平素喜欢的庆良铺糕点去。时间紧迫,云月坐下后便开门见山:“徐伯,您跟了王爷十几年,以您所见,王爷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呢?”未免显得太突兀,她还装了下可怜,“您看我嫁到王府快两年了,王爷连手指头都没有碰过我……”说着硬是把眼眶挤红了。
徐伯笑得慈祥:“我们家王爷呀,当年在京城也是好好的风流佳公子,京城大半女子都倾慕王爷,可王爷似乎没有动过心。十六岁时,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纪,武皇为王爷赐婚。配的是薛右相家的嫡长女。薛家门第自不必说,且凡见过薛小姐的都说她才貌双全,当世无双。那时王爷一心扑在军中,不反对似乎也没什么兴趣。”
“薛家嫡长女,不是已经病逝了吗?”云月急迫问。薛尚明的妹妹,她还是知道些。
“唉……其实不是病逝,薛家小姐啊,在过门前夕被害了。”
云月惊讶。
“先是失踪几日,接着被发现暴尸街头。因死状太惨,怕有损薛家声誉,此事便被压了下去,王妃养在深闺定然不知。”
“那时王爷什么反应?”云月那时还在京城,常常逃出云府玩耍,其实是知道此事的,可她不知那日死在街头的闺秀竟是周旷珩曾经的未婚妻,问白兄的妹妹。
“王爷反应不大,只是应薛家的请求,派人暗中查了,没得出结果。一年后武皇又为王爷赐了一次婚,先皇也为王爷赐过婚,三位小姐都落得了薛家小姐一样的结果。那时云家大半已经退出朝堂,搬到了云牧岭,所以王妃定然不知了。”
“连着四个,这未免太巧了!”这些事云月还真不知。
“谁说不是呢,此案早已被查得天翻地覆,可什么结果都没有。因为武皇极力隐瞒,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但还是有传言说王爷克妻。后来不知怎的又传起王爷喜欢男人的流言,那些事才彻底销声匿迹。
“先皇薨逝后,王爷便到了南邑。无人替王爷操心终生大事,王爷便再不接触女子,府里就连年轻婢女都没有。不过王爷也没有过多接触男子,您要是问我王爷喜欢男子还是女子,老奴还真不敢说啊。”
云月还沉浸在知道这些真相的震惊中,没有接话。徐伯看看窗外,一拍脑袋道:“哎哟,瞧我这老糊涂,老奴差点忘了,还要去采办东西呢!王妃您看……”
“你先去吧,想到什么下次再问。”
“这些陈年往事都是王府的密辛,王爷不让提起,王妃可别在王爷面前提起。”徐伯走时对云月说。
“放心,徐伯把我当自己人,我知道该如何。”云月笑道。
回到荀院,周旷珩已经起身,他见云月从外面回来,沉着脸道:“去哪里了?”
“回宣兰院拿个东西。我去煮茶。”云月不看周旷珩眼睛,扯谎扯得越来越顺口。
周旷珩一言不发,去院子里练武。
看着周旷珩练武的身影,云月眼神虚化,发起了呆。就连水开了都没察觉。
“茶呢?”周旷珩练完了武,回到书房。
“啊?”云月还在出神,茶壶里的水几乎要烧干了,她惊了一跳,支吾道,“我……我重新煮。”
周旷珩看她手忙脚乱的,停留了一会儿就走开了。
云月盘腿守在炉子边,重新煮了茶。她将茶端到书案上,说:“煮好了。”
周旷珩抬眼看了她一眼,拿过茶啜了一口,微微皱了眉再看了一眼她,却见云月在低头沉思。他没有开口,若是云月想说,无论他是否想听自会主动说,若是她不想说,什么都问不到。
半晌,云月突然抬了头,眼里闪过恐惧的神色,周旷珩抬起头看她时她的神色已恢复了平常。
“天还不热,怎么出汗了?”周旷珩看着云月问。
“突然想到听过的鬼故事。”云月笑道,“王爷可否与我讲讲你的父亲?”他的父亲,当今陛下皇祖父,先武皇。
“想知道什么?”周旷珩以为这不过是之前那般的闲聊。
“武皇可看重你?”
周旷珩转回头,虚看着面前的墨玉纸镇,仿佛陷入了回忆,半晌,他淡淡道:“自是看重。”
“相比于……先皇呢?”
周旷珩不答,眯了眼看向她。
“我刚来那会儿,先皇的人要害你,还是我帮你揪出来的。”云月神态自若,“英宗要害你,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原因。”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不必担忧。”周旷珩随口说。
“英宗死了都防着你,好像还防着云家,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解决。”
周旷珩皱眉,看着云月的眼神锐利起来。
“别这样看我,我是关心你的安危。”云月笑道。
“何来英宗防着云家之说?”周旷珩神色不变。
“七年前,云家激流勇退,交了兵权,辞了政事,如今不过两人在朝。可当今仍然不放过云家。以当今之能,断不会为自己找事,只能是英宗旧属推波助澜。”云月说得头头是道,“尤其是太后高氏一族。”
周旷珩打断了她:“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还用谁说么?显而易见。”云月说,“你中毒那次,高户为何偏要借我的手下毒?显然是要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可当时的我于你无关紧要,于你而言,我代表的是云家,所以,高户只能是挑拨你与云家的关系。”
“你想太多了。”周旷珩不理会她的胡思乱想。
“你怎知我是否想多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云月看着周旷珩,带着笑和探究。
“云家与本王无关,也与你无关。”周旷珩沉了脸,“不许再想这些。”
“云家与你无关,可是与我关系大了。”这点上云月总是不屈不挠,“云家兴亡是我一生的责任,我无可推诿,可我保证不会牵连到你,你大可放心。”
“云月,就是因为你这样本王才……”周旷珩语气本很激动,却突然收住了话头。
“因为我怎样?你才怎样?”云月看着周旷珩问。
周旷珩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因为你太犟,本王才不放心你。”
“嗯,我知道你关心我。”云月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知道就好,别给本王添麻烦。”周旷珩说,面色和暖,眼里带着笑意。
云月看着周旷珩,终于露出女儿家的娇羞。她粉面微红,埋下头去。
“这是什么?”周旷珩突然问。
云月抬头,见他看着她手里的腰佩。
“腰佩啊。”云月回答。
“谁送你的?”周旷珩问。
银丝线织的绳,穿了一颗晶莹剔透的圆形琉璃片,下面是一支雪白的长羽,足有三寸长。
“你怎知是别人送的?”云月反问,周旷珩不回答,云月便说,“去年生辰时,问白兄差人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