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邑王妃从军记(103)
房间里并不明亮,只有一扇窗透进些光,而周旷珩背光坐着,看不清脸色。
“他还不至于让本王亲自来审你。”周旷珩说,声音平常,语速比平常慢了些,“本王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哼,有屁放就是!”章行逸冷哼一声,翻白眼。
“章行逸,本王劝你一句。”周旷珩说,“榕树寨的存亡,全在你这张嘴里。”
章行逸眼神闪过暗光,撇开目光咬牙不言。
“前日你绑的那人,是何身份?”周旷珩问,语气很平常。
“你会查不到?”章行逸揶揄,见周旷珩眼睛在昏暗里盯着他,他敛了嗤笑,“他是岐城南来藻的东家。”
“她这样的人,你也下得了手?”
“怎么下不了手?那小白脸看起来跟个娘们儿似的,暗里鬼精着呢!”说起白云,章行逸其实也有气,快两日了,他还没有动静。
周旷珩闻言顿了顿,章行逸不知道云月是女子。
“你到底想问什么?直接说了吧,老子看看能不能实话实说。”周旷珩有片刻没接话,章行逸急躁道。榕树寨和南邑军的关系,他自己最清楚不过。榕树寨能存在,全凭南邑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他也很清楚,他留着榕树寨的理由。
周旷珩抬眼看着章行逸,缓缓问:“榕树寨何时搞起绑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了?”
“还不是为了小白脸!他带着他哥,两个人,就想来挑战老子。”章行逸鄙夷道,“老子一向喜欢扶植后生,可这俩龟儿子也太不懂事了!约了老子谈交易,竟然没有到场。还两个月不见踪影,这不明摆着耍老子嘛。这次老子就是要给他们个教训,让他们见识见识江湖险恶。”章行逸一说起自己的所谓伟大事迹就来劲。
“榕树寨这么多匪头子,这点小事,还需要你亲自出马?”
“不是老子灭自己威风,你是没见过那个小白脸的本事,半个月内,把老子手下那帮兔崽子整得闻风丧胆,非逼得老子亲自出马。也就是老子,勉强跟他打个平手。”章行逸说到云月就更口无遮拦了,示弱的话都说了出来,“你的地盘里来了这么号人物,你别告诉老子你不认识。”
“本王确是第一次听说。”周旷珩脸色沉了下来,“她叫什么名字?”
“嘿,这就有意思了,他俩一个白云一个白天,还弄了个诨号叫南邑双煞,”章行逸笑道,越笑越开心,“哈哈,还整了一套神经兮兮的衣裳,一棵青菜和一截木头,笑死老子了。老子就是笑得脱力了才老输给那小子的!”
“这些,都是多久前的事?”周旷珩问。
“六月初十,小白脸跟老子约的就是那天。老子一辈子也忘不了。”
六月初十,正是周旷珩收到他皇祖母临终的消息那天。
周旷珩缓缓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的眼帘微垂,眼神都隐在黑暗里。
章行逸眉梢一动,周旷珩怎么了?要杀人?
吴缨都忍不住转头看了自家王爷一眼。
周旷珩身边的空气凝固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两个月前在京城城门下,见到云月时,高高的城门下,她温柔地对他笑。她的脸色苍白憔悴,后来昏倒在宫门口,昏睡了一日一夜,原来是因为日夜兼程。
她不想让他去云牧岭,是怕穿帮吧?她在京城里时刻陪着他,忍着他的脾气,安慰他的悲痛,是胆战心惊怕出错吧?
周旷珩走出牢房,府正得到消息才急匆匆赶到,命人沏茶来。
“王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府正在周旷珩面前躬身行礼,挡了他的去路。
周旷珩站着,手负在身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双眸子黑得可怕。
府正不见叫起,顿了片刻说:“不知王爷此来所为何事,是否有下官帮得上忙的地方?”
狱吏端来了茶,周旷珩转眸。他僵硬地抬手接过,片刻后,抬眸,茶杯重重砸在门柱上。
水花、碎瓷片四溅。
府正吓白了脸,和狱吏同时噗通跪下。
周旷珩砸了茶杯,毫不停留便大步走出了出去。
“不干你们的事。起来吧。”吴缨说了一句,抬步跟上。
黄昏时分,路边的小贩都收拾摊子要回家。
云月手上提了一条鱼,穿过两条街后,她手上多了一包瓜子,一个柚子。
周府,两个侍卫看着她走上阶,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下。
云月今日穿了一身水绿色衣裙,长发绾起,头上只两支玉簪。虽是妇人打扮,但未施粉黛的脸上带着明媚的笑,走路轻快活泼却像个二八少女。
走过大门,两个侍卫没有反应,云月觉得有些异常,她走到一个侍卫面前:“给你个柚子。”
王爷吩咐过不让王妃出府,但他们哪里挡得住她,从府里侍卫知道王妃不见时起,侍卫们就提心吊胆,早就有人去禀报王爷了。未曾想那人刚出门,王爷和吴将军就回来了。王爷一身怒气,侍卫们反而安了心。
“王妃请。”侍卫目不斜视。
云月撇了撇嘴,不理会他们的态度,提着东西走了进去。
鱼很新鲜,云月把它送到厨房时,鱼儿的嘴巴还一张一合的。
绝城周府的主子经常不在,下人很少,只有一个厨子一个仆役。这次王妃来了,多了十几个侍卫,厨子正忙着做饭。
云月放下鱼,提着瓜子和柚子往院里走去。周府不大,一个前院一个后院,由回廊连着,正院左边是厨房和下院。
走出下院,方踏入前院,有节奏的拍打声传来。转入回廊,院里的阵仗在云月面前铺开。
有一人跪在院里,军棍一下下落在他身上,嘭嘭作响。他后面跪了两排人,第一排六个侍卫,跪得笔直,额头有细汗。第二排七个勉强跪直,他们头上的汗都滴到了地上,神色却不如第一排的人紧张。
云月呼吸一紧,不祥的预感汹涌而来,站在角落里挪不动脚。
打了几下,那侍卫挺不住,倒在了地上。行刑的人把他拖开,他缓缓立起来,跪在地上,与第二排跪立着的侍卫并排。第一排一个侍卫站起来,走到院中跪下,军棍和肉体亲密接触的声音再次传来。
云月吓傻了眼,这样的场面她也是第一次见到。下意识往正厅里看去,天色暗了,屋里没点灯,浸在昏暗中,看不清什么。
一声声重重击打声如同擂鼓,落在云月耳中如同敲在她心上。云月心里发慌,她沉下脸,抬步往屋里走去。
穿过跪着的侍卫时,他们也没有看她。
到了檐下,吴缨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抿着唇,尽量想收敛表情,可是凝重难掩。连他都不知道今晚会闹出什么事来。
云月不敢走了,这阵仗,不像只是为了她今日跑出去而设的。
“王妃。王爷等你很久了。”吴缨说,垂着眸不看云月。从晌午到傍晚,等了整整三个时辰。
“到底怎么了?”云月低声问。
“请进。”吴缨侧身,让她进屋。
云月深呼吸几次,脱鞋抬脚,脚步流畅。
厅里上首坐了一个人,光看轮廓云月便知那是周旷珩。她走近了,端正下跪行礼。
周旷珩不说话,云月也不想说话,她想,周旷珩想出气便忍着,反正他不至于打她。外面那个侍卫挨完了打,嘭嘭声停了,片刻后又响了起来。
云月垂着脑袋,叹口气:“王爷,我错了,我不敢了。”
院里的灯亮了起来,烛火光照进屋里,可见周旷珩衣服下摆。不一会儿,有人进来点亮了屋里的灯。那人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云月和周旷珩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暴风雨即将来临!
今晚两更~~
☆、关河令三
在绝城大牢里,周旷珩气极的时候,想叫人打断云月的腿,冷静了一个下午,这样的冲动少了。此刻见了她,那冲动又回来了。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被人如此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