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明月照宋城(610)
田骁走到了马车边,除下了妻子的鞋袜,替她按摩了一下足底。
不大一会儿,嫤娘就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含含糊糊地问道,“什么时辰了……唉,这一觉睡得,甚是畅快!”说着,她就朝外头看了一眼……
只见她所乘坐的马车停在一处小小的绿洲里头,而绿洲里一片狼藉,看得出,这里曾有大批军队驻地扎在这里……但是,如今已经人去楼空?
嫤娘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耶律高八他们,已经走了么?
她不过是打了个盹儿而已,他们就走得……干干净净的?
嫤娘看了田骁一眼,又见自己光着一只足,鞋袜俱被除掉了,这才恍然大悟!
——定是在刚刚才靠近绿洲时,他替她按摩了几下的缘故。很快她就觉得困了,想着眯个觉也无所谓……不料一觉醒来,一切都结束了?
想来,是二郎不想让她再跟耶律高八打照面吧?
嫤娘笑了起来。
这样也好。
她本来就不想再看到耶律高八,见了面也怪不自在的。而且她也真是怕了耶律高八这个人了,总觉得这人极有可能会看穿她的伪装……
“二郎,咱们什么时候上路?”她接过了他递来的水袋,喝了几口水,问道。
田骁细心地替她撕开了一张胡麻饼,一点一点地交与她。嫤娘接过,就着水袋里的水,吃着又冷又硬的胡麻饼。
“你先吃完,然后咱们稍微休息一阵子就走……常平他们已经在夏州府那边打点好了,咱们动作快的话,天黑前能赶到夏州府。”他低声解释道。
嫤娘点头。
吃完胡麻饼,她跳下马车,围着绿洲里的小小水潭来回走了三四圈,这才又走过来,自顾自地爬上了马车,“二郎,咱们走……去夏州府,我想吃热汤饭,想睡床架!”
田骁微微一笑,“那娘子就坐稳了吧!咱们走!”
他坐在车厢前头当车夫,长鞭子一扬,那马儿咴咴儿地叫了声,拉着马车朝夏州府的方向绝尘而去。
一路奔波。
果然,到了入黑时分,田骁与嫤娘总算是进入了夏州府。
几个伴当日夜守候在城门处、早已望眼欲穿。
见了郎君子,那几个伴当欢呼了起来,一人匆匆朝订好的客栈奔去,另有伴当牵了马过来……
田骁舍了马车,纵身上马。
一个伴当接管了马车,先隔着帘子给嫤娘请安,“小的给娘子请安!”
嫤娘“嗯”了一声。
又有个嬷嬷也站在马车旁说道,“奴婢要上车来侍候娘子了。”
嫤娘又“嗯”了一声。
那嬷嬷上了车,掀了帘子进了马车,跪坐在门口,只看了嫤娘一眼就哽咽了起来,“奴婢等……在此处迎候郎君与娘子,已经足足两个月了!”
嫤娘也有些眼热,连忙问道,“大伙儿可还都好?”
“都好呢!”嬷嬷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又道,“好教您得知……定州传来的消息儿,官家的旨意,咱们郎主奉旨押送定州百姓回归中原,半个月前已经启了程,因百姓人口多,辎重也啰嗦,大约得走上两个多月才能抵达开封府……郎主已传了令过来,让咱们听郎君和娘子的,这边完了事儿就赶紧进京去……”
嫤娘一听,连忙问道,“那铎郎呢?”
“回娘子的话,几位少郎君都领着军令在,就不能过来接郎君与娘子了……”那嬷嬷答道。
嫤娘松了一口气。
第六百一十九章西夏(三十六)
乍闻公爹已经领着几个小的往回走了……
嫤娘归心似箭!
但田骁却担心她大病初愈,坚持让她在夏州休养几日再说。
与此同时,为了掩人耳目,田骁又差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穿上了他与嫤娘脱下来的衣裳,易了容、赶着马车扬长而去。
而嫤娘在客栈里睡足了两日,又吃了些田骁让嬷嬷们做的药膳……很快也就差不多痊愈了。
过了几天,田骁让人去退了房间,一众人朝南边急驰而去。
一路上,嫤娘咬紧了牙关,也肯不喊苦喊累的……众人轻装上阵,去追赶前头的大班人马。
等出了夏州地界之后,田骁这才撤去了她的易容,教嬷嬷们将手帕子挖去几个洞,再浸些他特意配制出来的药水儿,让嫤娘躺在车厢里敷面。
也不知是不是越来越靠近中原呢,还是田骁的药水儿有了效果。总之,先前嫤娘因为易容而变得有些干臊、还起了细纹的脸,慢慢地恢复了。
再加上嬷嬷们在马车里堆了无数棉褥子,所以马车相对来说,还是很舒适的。
以及,嬷嬷们还弄了辆马车出来,将里头的车厢顶揭开了,在车厢里置放了四五个小炭炉,专门用来给嫤娘煲煮甜汤、汤药、炖汤、各种养生粥什么的。
南行不过五六日,嫤娘日夜都躺在舒服的车厢里,闲时往面上贴着药水帕子,还一日三餐吃些核桃红枣阿胶羹、桂园麻椒猪骨汤、紫米百合粥……什么的,她的气色真真儿一天比一天好。
继续南下,又走了七八日。
这一日,嫤娘依旧躺在车厢里,面上敷着浸了药水儿的湿帕子,突然听到车队前头似乎有些臊动?
她连忙坐起身,一把扯下了面上的湿帕子,教嬷嬷撩起了车窗帘子,伸了头出去看。
不大一会儿,田骁亲自策马过来,凑近了车窗,一脸喜色地对她说道,“咱们已经追上了……前头就是爹的押后队,大约铎郎呆会子就能到!”
嫤娘一呆,瞬间激动了起来。
“铎郎?铎郎!!!”她失声惊呼道。
田骁笑道,“我先去前头迎一迎,你也不必太着急了……”
说着,他策马狂奔而去。
几个伴当连忙也纵马追了上去。
嫤娘的心儿顿时就飘到了半空中!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连忙吩咐嬷嬷们,“快,快拿镜子过来……我,我这头发,还有这身衣裳,可有不妥之处?”
两个嬷嬷们忙了起来,一个给她举着镜子,另一个人替她拢好了发髻。
跟着,二人又替她整理了一下衣裳,压好了裙角。
焦急地等了好些时候。
外头的伴当们突然纷纷欢呼了起来!
嫤娘心里一紧!
车队缓缓地停了下来。
“啊,定是铎郎到了!快,快扶我下去。”嫤娘颤声说道。
那两个嬷嬷连忙跳下车,连忙又扶了嫤娘下来。
此时已是夕阳斜下。
红彤彤的巨日半落不落地斜挂在天边……一骑滚滚红尘自天边而来。
不多时,嫤娘听到了得儿得儿的急切马蹄声音,以及少年郎君撕心裂肺的呼喊声音——
“娘!娘……娘!”
嫤娘瞬间泪如雨下!
刺眼的光线,激得她……虽然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却绝不会听错儿子的声音!
想着她三番四次陷入险境,铎郎一定担心坏了吧?不然,一向以笑脸示人、什么都无所谓的他,怎会用这样撕心裂肺的声音叫着她?
“铎郎!我的铎郎……”
她奋力摔开了嬷嬷们想要扶住她的手,朝着来人狂奔而去!
来人正是田铎!
他策马奔到了母亲跟前,一拉缰绳,然后自马背上飞跃而下,朝着母亲狂奔了过去。
“娘!”田铎大哭!
他红着眼睛冲到了母亲跟前,“卟嗵”一声就跪了下去,然后抱住的母亲腰,完全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铎郎生性坚稳,又一向笑脸迎人。这还是众人头一回见到他如此失态。
可是……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他的影响,周围的伴当、嬷嬷们都哭了起来。
人人都转过脸去,小小声啜泣着,然后又各自悄悄儿地用衣角、袖口等,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尽数拭去。
嫤娘也抱着儿子的头,不住地呜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