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明月照宋城(262)
而嫤娘之所以这么做,这其中含有两层意思——这第一,杏花本是皇甫夫人独赏给嫤娘一人的,但嫤娘愿意与众人分享,这证明着,嫤娘不愿,也不会藏私。第二,嫤娘此举也暗喻了,府应该团结一心……
皇甫夫人自然懂得这一点,看向嫤娘的眼光就愈发喜爱了。
“真是个痴儿!”皇甫夫人笑道。
而众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忍不住都笑了起来……对待嫤娘的态度也和气了好些。
“沈夫人新到,家里事儿也多,我都还没来得及问问你,你住在府里啊,吃穿可还好,习不习惯?”皇甫夫人和颜悦色地问道。
一听这个,嫤娘立刻面露忧色。
“这,这……妾身也不知该不该说……”说着,她已有些泫然欲泣了。
皇甫夫人见她这架式,还以为是有侍女下人苛待了她,脸色顿时一沉,说道,“若是有人敢对你无礼,只管和我说!”
“不不,不……”嫤娘连忙说道。
犹豫了一会儿,她似鼓起了勇气,吞吐地说道,“夫人您待我极好,就是陈夫人何夫人她们,待我也很和气……只是,只是……我与夫君俱在汴京呆得久了,确实有些,有些不太适应……嗯,不太适应这边的吃食……”
众夫人一怔。
嫤娘红着脸儿,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我们夫妇都喜面食,奈何到了府上,吃得都是稻米……吃着是好吃,就是,就是……”
“就是觉得稻米吃着,口感还不如面饼,嚼不够似的……对吧?”陈夫人接话道,“我们是从衮州迁来的,这么些年了,我家夫君也是念念不忘家乡的炊饼和烧鸡……”
“可不就是呢!”嫤娘说道。
皇甫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呢!原来竟是这个……兰玉你也是个不乖的!沈夫人还好,她才来几天,不习惯也是情由可原的。可你却已经来了这许久,竟瞒我瞒到了现在……”皇甫夫人嗔怪道。
陈夫人连忙赔笑脸,“那不是看着夫人一路忙,我们哪儿敢吱声啊!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一儿,主要是那些个东西啊,我家夫君是从小吃到在的,因此才会总惦记着……其实我们在金陵住了这许久,连我都已经习惯了,若不是今儿沈夫人说起,我都已经忘了炊饼和胡麻饼的滋味儿了……”
听了这话,嫤娘低下了头,两手不安地搓起了自己的衣角。
看着沈夫人窘迫的样子,皇甫夫人“卟哧”一笑,对身边的侍女说道,“传我的话,清衣巷的厨房里,日后给先生夫人们备饭菜的时候,每餐加多一个荤菜,再加多一份面食……不拘是什么,汤饼也好馒头也好,总之每日里都换换花样儿,先叫黄妈妈拟了菜单子来给我看。”
那侍女应了一声,匆匆下去了。
众夫人均面露喜色。
原来府里清客们的伙食并不见得有多好,早饭循例是一稀二干……田骁这个大胃王是肯定吃不饱的,所以嫤娘总要借口自己吃不下,将自己的那一份儿匀给田骁吃。但往往是,即使是两份早饭,田骁也吃不饱……
更别提,这些清客先生们与他们的夫人,午饭还只得一荤一素两菜,晚饭时才添多一个素菜罢了。
如今皇甫夫手一挥,给众人加了菜,但实际上,却是让众人享受了多一倍的好处……众夫人看向嫤娘的目光就更客气了。
皇甫夫人与众夫人说了一会儿的笑话,这才挥退了众人。
嫤娘这才与陈夫人何夫人她们一块儿回了院子。
她才进了院子一会儿,就到了饭点,碧琴便去大厨房领饭;结果碧琴回来的时候,管家娘子黄妈妈带着个小丫头,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见了嫤娘,黄妈妈笑成了一朵花,当下就朝着嫤娘行了个礼,说道,“好教沈夫人得知,我们夫人听说沈夫人初来乍到的,有些不惯,因此特命老奴再送个小丫头过来给沈夫人使唤……秀儿,还不见过沈夫人?”
那小丫头悄悄地看了嫤娘一眼,才朝着她行了一礼,喊了声,“沈夫人好。”
嫤娘但笑不语。
看来这黄妈妈也是个厉害人物——皇甫夫人教她给自己安排多一个侍女,她竟叫了这么小的一个小丫头过来?
只是……
前儿田骁说了,会安排自己人过来,免得偌大的一个皇甫府,都是别人的人。
想到这儿,嫤娘微微一笑,突然问秀儿道,“你多大了?”
黄妈妈和秀儿都没想到嫤娘会这么问。
秀儿愣头愣脑地说了声,“我?我今年十三了……”
黄妈妈老脸微醺。
嫤娘看了黄妈妈一眼,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黄妈妈有些不自在,赔着笑说道,“哎哟沈夫人,您是不知道啊!最近我们府里呢,事儿也多,确实人手不够,秀儿虽初入府不久,却是个机灵的……是不是啊,秀儿?”
说着,黄妈妈便着秀儿使了个眼色。
秀儿立刻点头,“是啊是啊,秀儿可聪明了!沈夫人……您可千万别不要我,若是您不要我了,我就得去后巷了……”
黄妈妈的脸色顿时有些僵硬。
嫤娘笑了起来,说道,“这丫头确实挺机灵的。”
黄妈妈的一张老脸已经没处搁了,正准备带秀儿走的时候,嫤娘又说道,“那就留下吧!以后要多听你碧琴姐姐的话。”
“啊?”
秀儿惊喜得跳了起来。
“多谢沈夫人!多谢沈夫人!秀儿一定会听话的!”说着,秀儿就自顾自地跑进了院子,卷起了袖子凑到碧琴身边,碧琴姐姐长碧琴姐姐短的……
嫤娘朝着黄妈妈一笑,说道,“这孩子也挺可爱的,就让她留下吧。”
黄妈妈干笑了几声,匆匆离去了。
嫤娘笑了笑,转身进了院子。
午饭果然多了一碟子酥炸小鱼干儿,又多了一碗清水面条。嫤娘教碧琴把午饭摆在院子里,慢悠悠地就着小鱼干儿,将那些清水面吃了。
秀儿跟着碧琴,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嫤娘吃完了午饭,自顾自地回房歇。
歇了,她起了身,拿起了那件做了一半的袍子,继续飞针走线……
这一次,嫤娘终于一鼓作气地将袍子给缝制好了。
田骁推门而入,又是一身的汗与泥。
嫤娘见了他那副样子,很是心疼,扔下了衣裳就迎了过去。
“碧琴送热水,郎君要沐浴!”她扬声喊了一声,跟着又吩咐碧琴,“去屋里拿五十个铜板出来,叫秀儿去外头买只烧鸡回来……”
碧琴和秀儿都站在院子里,齐齐应了一声。
田骁看了秀儿一眼,又看了看妻子的针线筐,亦见到了她新做好的衣裳——那是件靛蓝滚白边的袍子,不消说,定是她替他做的。
他顿时就有些心疼了。
“费这心思做甚!去外头买几件成衣回来不就成了?”他埋怨道。
嫤娘笑道,“横竖我闲着也是闲着……”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走进了内室,嫤娘才小小声地说道,“不管怎么说,咱们也是在汴京混得不得志,这才来了金陵的,倘若咱们一到这儿就大肆花钱添置这个那个的,岂不教人生疑?”
田骁愣了一下。
“那你教秀儿去买烧鸡?”他问道。
嫤娘笑道,“我们这些后宅妇人们,总是要玩些心眼儿打些机锋的,这些你就不用管了……呆会子只管吃烧鸡就是。”
田骁又愣了一下。
他定定地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
嫤娘又轻声问道,“秀儿是咱们的人么?”
田骁“嗯”了一声,说道,“秀儿机灵,只身手不怎么样……”
一语未了,他突然转头看到屋里多了一瓶开得绚丽的杏花,奇道,“哪里来的杏花?”
嫤娘笑道,“皇甫夫人赏我的!”
说着,便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与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