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无双局+番外(153)
“我与你师父曾经想过各种法子让你记起来。没有用。除非水到渠成。”穆胭脂淡淡说道,“你心肠太软。只有让你的心一点点硬起来,你才会走进池家废宅,打破记忆的屏障,找回记忆。”
“所以让我变成刺客珍珑,熟悉如何杀人,熟悉鲜血。我心里柔软的部份就要被剥离,所以核桃就要被你送进宫去。”
“是。我没有杀核桃灭口,已是仁慈。”穆胭脂并不否认,“你终于想起了六岁生日那天失去的记忆。难道全家的尸体与鲜血不能让你心硬吗?”
她逼视着穆澜:“你忘记了你的父亲是如何被一刀……”
“够了!”穆澜喝断了她的话。
举国上下,十年中被抄家灭族的少吗?死于权利争斗的人少吗?
穆澜早习惯了与面具师傅的谈话模式,绝不会被她的话牵着鼻子走:“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因为如蒋蓝衣,灭族于权力更替。如你与师父,都是因为朝廷权力之争成为了牺牲品。而我不一样对吗?我父亲是太医院院正。他施救不及时,让先帝驾崩,所以才导致池家被抄家灭门。我无冤可伸。所以你们才编造出邱明堂案,用亲情让我敢冒死进国子监,为你们寻找能扳倒敌人的证据!”
“邱明堂是杜之仙的主意。也许这是他人生中难得的失误,害了邱明堂。他心有愧疚,希望借你之手让地下的邱明堂知晓实情。”穆胭脂轻叹,望向了穆澜,“当年抄灭池家的是东厂,带队的人是梁信鸥。如今,你已知晓实情。回国子监去吧。”
穆澜冷笑道:“我不会回去。我帮你们杀了东厂六人。我进国子监已经帮你们查到了御书楼中,陈瀚方有异,首辅胡牧山有异。两清了。”
她转身离开,越过了穆胭脂,脚步未曾停留。
是奶娘的女儿核桃抵了她一命。她要去宫里再问一次核桃,愿不愿意跟她离开。
穆澜只想离开。离京城远一点。
她没有问池家宅子的血是否是穆胭脂所为。她也没有问当初穆胭脂为何不肯去见老头儿最后一面。她的心累极了,累得不想再想一丁半点他们的秘密。
“你从小聪慧过人。哪怕失去了六岁前的记忆,也没有变成一个傻子。可是你却连全家为何灭门都不愿意去深思。”身后传来穆胭脂极冷极淡的一句话,“就算你父亲施救不及时。赐死也就罢了。依律家眷流放三千里。为何被满门抄斩?连府上帮短工的佣人都不放过?穆澜,你的家人都在天下看着你呢。”
父亲头颅滚落在面前的情景再一次出现。穆澜身体僵了僵,没有停下脚步。
“你爹池起良,死于一场阴谋。你不想弄个水露石出吗?”
穆澜忍无可忍,回头吼道:“你还想利用我到何时?我就算自己查,也绝不再和你沾上半点关系。”
穆胭脂目光讥诮:“你不愿意去深想。是因为你爱上了年轻俊美的皇帝。早告诉过你,离他远一点。先帝驾崩,新皇继位。年幼的皇帝登基当天,小手盖了几张圣旨。其中一张就是抄灭池家满门。不听我的话,如今可是心如刀割?”
她的话像一把刀狠狠刺中了穆澜的内心。她冷冷说道:“我不会因为无涯的手盖了玉玺就恨他入骨。他当年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我想怎么查清当年的事情,怎么替家人报仇是我的事。你布你的局,休想再让我成为你的棋子!”
说罢穆澜快步走出了后花园。
第165章 回与不回
银月如钩。
随着客人们离去,穆家面馆打烊关铺。
李教头洗完手,见穆胭脂站在院中望着月亮出神,迟疑了下走了过去:“东家。少东家她会回来吗?”
“她能去哪儿呢?”穆胭脂淡淡说道,“等她想明白,她就会回来。”
李教头鼓足了勇气道:“东家待她也太狠了点。实不该一直瞒着她。她也不容易。”
“十年,她都不曾触碰过六岁时的记忆。我等了十年,等不及了。”穆胭脂的声音渐冷,“当初她命大,躲过了一劫。若不遇到我。天明后官府查抄池家,她逃不过一死。她的命是我给的。她欠我一条命。账未还清前,我怎么对她都是应该的。”
“少东家心肠软……”
穆胭脂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道:“你是在质疑我吗?”
眼神的锐厉看着李教头渐渐低下了头去。
“林一川与穆澜同去池家,有他在始终不方便行事。林大老爷不是活不了两年?想法子让林一川提前回扬州去。”
李教头应了。
穆胭脂转身回房,临走时脚步停了停,轻声叹道:“我待她狠,何尝不是怕我心软。毕竟养了她十年。”
李教头张了张嘴,始终没有再说。他望着穆胭脂踏着月光孤单的背影,眉间终闪过不忍的怜意。
月光落在花间,落在湖上,落在床前,落在举杯照影的人身上,都是极美的清辉。落在前太医院院正家的废宅里,想象力丰富的人会以为鬼怪借着月光从草叶树藤新里醒来。
举国上下,郎中们心目中最高的圣地是太医院。能给皇帝贵人们问诊看病的,定是最好的。这是对郎中们医术的肯定。进了太医院,才明白这是宫里最命苦的职司。真正的伴君如伴虎。
京城太医院流传着一句话:太医们有三种死法,老死病死和被赐死。
第三种的概率并不比前两种低。
有时,并非医术不高明。而是医术太高明。于寸脉之间探得了一些不可为人知的秘密。
有时,是运气。病去如抽丝。脾气古怪的贵人等不及也能责怪御医。被打死或受斥责后羞愤自尽的不在少数。
药能救人,亦能杀人。太医院的御医战战兢兢行走在悬崖边上。太医院用药中正平和成了传统。
前太医院院正池起良就是这么个倒霉御医。
先帝驾崩那天,他开了剂猛药。事后太医院集体论方,都认为如果不是这剂猛药,先帝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至少不会在那一天驾崩。这个结论让太后伤心欲绝,继而大怒。池家被立时抄家灭门。
这件事虽然发生在十年前。但所有人都知道就是这么回事。
池家从被查抄灭门那天起,被所有人认定是凶宅。哪怕地段好,宅子够大,也无人敢买。一直荒废至今。
“我回家了。”穆澜站在院子里轻声说道。无人敢买,渐被遗忘的废宅是她唯一能栖身的地方。她自嘲的笑着。没有人来,也不会有人知道池家还有着她这么一条漏网之鱼。
她迈步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门破旧,还没有倒塌。扯掉已经染成灰色的帐子,连被带褥子卷了扔到旁边,结实的硬木床擦拭一番就能躺下睡觉。
简单清理了下。穆澜躺在了儿时睡过的床上。
她不再害怕。这里死去的都是她的家人。变成厉鬼,待她也只会有保护之心。她前所未有的踏实安心,就此沉沉睡去。
林一川回到了国子监。穆澜还在“病”中。
端午过后,生病的人很多。谭弈也“病”了。回到义父身边,听说许玉堂一点事都没有,谭弈难得的没控制住脾气:“定有人害我!”
明明全身发疙瘩的状况应该发生在许玉堂身上,如今受罪的人却成了他。谭弈气得要命。
“公子放心,这种毒并不厉害。不会耽误六堂招考。”太医院廖院正抚须微笑道。
送走廖院正,谭弈的愤怒化为了委屈。
谭诚坐在床边拍了拍他的手道:“技不如人,生气也无用。可有怀疑的人?”
谭弈第一时间想起了穆澜:“孩儿怀疑是她。她师从杜之仙,与许玉堂交好。端午孩儿唯一和她有过接触。虽然是她救了我。”
“这个穆澜……是皇上看重的人。暂不要动她。”谭诚说罢走了。
等到谭弈病好回国子监,离六堂招考只有三天。而穆澜的“病”却一直未好。